也許這是一種偏見──我們總有一種感覺:一個國家或地區每人經濟產值的多寡,跟當地出版業的發達,有著某種關係。
富裕的國家,總是發行比較多的印刷品,如果你仔細翻看閱讀這些書籍或出版物,會發現:它們和台灣出版品比起來,似乎比較抽象、比較運用「隱喻」,而且更寄情於書籍或出版品的「美學設計」,來溝通額外的訊息。
哪些元素構成「書的設計」?我們姑且用兩個大類來稍作解釋:「裝幀」(binding)與「排版」(typography)。
「裝幀」是一本書立即為讀者所辨識的外貌,包括書的大小尺寸、封面設計、書頁裝訂方式,再加上去留保持彈性的一些配件所構成。從書的流通命運來看,裝幀是新書與讀者的第一個邂逅起點,是出版商在「表彰內容特色」與「誘惑讀者」間的一個策略性選擇。
「排版」是讀者開始閱讀的一連串「視覺際遇」,它包含「字體的選擇與組合」、「空間的格式」、「圖與文的配比」……,總體而言,排版幾乎等同於內容的一部分,只不過讀者在閱讀內文、產生理解之時,排版以美學的技術,暗地裡操作著讀者該以何種方式,來理解作者埋藏的意念。
舉個例子,字體的線條外緣有折角的「明體字」(例如這篇文章的內文字),比較具有文學性,會驅使讀者放慢速度閱讀;同樣的,版面帶著紀律格式的內容,較帶有權威,但也蘊含著某種沉悶與單調;如果內容中圖片數量多、佔版面面積的比例大過文字,意味著閱讀的過程比較省力,內容通俗,但也就比較不具權威感。
透過裝幀、排版傳遞複雜意義系統
不管是裝幀還是排版,它們都是的「象徵符號」,雖然讀者看來,它們不過是一小片視覺的意象,但它們傳遞的卻是一個更複雜的意義系統。而同時裝幀與排版也是「文化工具」,每個時代的設計師會不斷地引用歷史上的各個符號,沿用或變造它的既有意義,創造出適用於當代的新意義。
更重要的是,既然裝幀或排版是文化的象徵符號,那麼它們就不能把意義說得百分之百的明白,它們只能給暗示,讀者必須運用自己的文化和美感能力,來創造屬於讀者的這一部分。換句話說,設計師透過裝幀或排版來製碼,讀者則經由人生累積的智識來解碼,就在這一來一往之間,「閱讀的快感」於焉產生。
為什麼富裕國家的出版產業會繁榮,是因為那個社會裡的工作者,必須靠著更多的文化刺激,來生產自己具備獨特意義價值的創意產品;出版品的裝幀或排版,既代表那個國家現有的產業文化製碼能力,也代表「顧客讀者∕工作者」的解碼能力。所以當法國農夫喜歡看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之時,你別太意外,就是這樣,我們才會喜歡上他們做的──某種帶著時間香味的紅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