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繩的地理環境跟台灣相近,風土民情也有些相似。台灣離島避邪的石敢當與石獅在沖繩到處可見,黑糖與鳳梨是農業特產,餐廳裡點道地琉球料理,上桌卻是三層肉、苦瓜炒豆腐、以及豆腐乳。那霸市距離東京1400公里,但沖繩的石垣島離台北約120公里,透露出當中許多道理。
距離固然接近,每當颱風穿過台灣與沖繩間的洋面,台北新聞特報的颱風行徑圖卻不見沖繩,而東京放送的電視新聞也只見石垣島的字幕。兩地人們同樣緊盯著颱風的消息,喚起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共同體,所謂「颱風眼」其實是「國民之眼」。
從政治宿命中找出路
然而稍稍深入琉球的歷史內面,這種「國界」的截然分隔卻又微妙地對照出許多熟悉的歷史傷痕。幾年前日本右翼漫畫家小林善紀出版《台灣論》,在日本、台灣都掀起軒然大波,我幾天前到沖繩旅遊,書店裡新作《沖繩論》剛熱騰騰上架,南國小島的夜晚交叉閱讀左翼的《沖繩論》,不禁掩卷長歎:「同樣是被殖民歷史與壓迫記憶一再糾纏的小島啊!」
琉球在1952年舊金山合約後歸美國政府管轄,直到1972年才又復歸日本祖國懷抱。但美軍基地仍佔有沖繩本島20%的精華地帶,島民與美軍間衝突依舊不斷。中央政府為補償琉球居民的犧牲,大量補助,占沖繩地方政府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二。
美日同盟下的琉球產生了弔詭,一方面因蹂躪與歧視而產生「反美」甚至「反日」情結;另一方面又陷入依賴美軍與中央的窘境。沖繩和平運動一直以來的痛點便是,很難說服顧慮安全與繁榮的當地民眾。琉球依舊掙扎在由「基地依賴」轉向「內地依賴」的漫長途中尋找出口。
不過,沖繩或許還有「第三條路」可走。沖繩經濟長期不景氣,失業率8%是全日本最高,縣民平均所得僅東京市的一半,約全國平均的七成。但沖繩也是國內移住人口增加最快的縣,去年將近3萬,而且集中在20歲到30歲這個年輕世代,其中相當多是文化藝術工作者與資訊科技業者,換言之,沖繩愈來愈年輕化,而且正在快速累積美國學者R. Florida在《創意新貴》一書中所強調的「創意資本」。
這些人為何獨鍾南國的琉球風?我們由沖繩觀光業的表現便可看出端倪,如今一年可吸引520萬觀光客,是號稱旅遊勝地夏威夷的四倍。過去觀光客集中在夏季,如今已變成全年無休。換言之,「沖繩魅力」已不僅止於美麗的海景,而是擴大到沖繩庶民生活中的人文美學。不要忘了,沖繩還是安室奈美惠、Speed等知名藝人的故鄉。而喜納昌吉之後的琉球民謠音樂,更是讓全世界豎起耳朵,讓日本年輕人「沖繩中毒」的殺手。
跳脫人文資源的束縛
然而目前沖繩觀光客絕大部分來自國內,國外旅客不到4%,其中將近90%是台灣旅客。老舊的國際機場約台東機場大小,連承接目前的旅客量都有困難,國內機場容納31條航線反而更像國際機場。沖繩的人文資源仍舊被綁在「面向東京」的「內地依賴」視野。但我想,沖繩人應該大方地宣告:「日本的國門不在東京,而在沖繩!」邀約長途跋涉的旅客進出日本之際,不妨在「治療系」的沖繩休憩減壓。
1853年7月8日,「黑船」抵達江戶因而打開日本的鎖國局面,然而事實是,培理提督率領的船隊先在那霸港一個月後才啟程。日本二度開國,展現嶄新面貌,當然也理該由沖繩來開啟大門。瞧,東京將G7首腦會議地點設定在沖繩,不也承認這個事實?以那霸為中介聯繫起上海與台北的「東亞黃金三角」,如果因此發展出綿密的商業觀光網絡,應該也能緩和區域軍事衝突吧?這或許也是沖繩和平運動結合「安全、繁榮與自主」的可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