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0日,在某種意義上,對於中國來說是必須被記住的一個大日子。這一天,中國網民首次有組織地大舉「翻牆」而來。史稱「帝吧事件」。
據說帝吧事件的發起,與蔡英文當選總統、周子瑜道歉、以及羅志祥的「我們都是中國人」這些事件息息相關。面對這一連串被看作是涉及濃厚「台獨」意味的事件,百度上「帝吧」(李毅「吧」)的網友決定號召大軍翻牆、遠征FB,「教育台獨份子」。
圖說:帝吧網友組織發起翻牆遠征涉及「台獨」的新聞網站粉絲團。
這個事件目前還持續在延燒中。除了FB上被認為是「獨媒」(三立、自由)的粉絲頁外,在我寫作的這個當下,「帝吧軍」也在想方設法進入PTT這個被認為是台獨大本營(?)的地方。而八卦板也毫不示弱地放上板標「歡迎中國朋友發文──你能的話」,戰意十足。
先不談這個事件最終會如何收場或造成什麼影響。雖然很令人好奇的是,中國官方能夠容許這種集體大規模的「翻牆」舉動多久(據聞有翻牆出來的中國網友在說錯關鍵字後就失蹤了)。畢竟這群帝吧軍甚至還在臉書上開了一個公開社團啊!
這篇文章想要藉機談談的是這一兩年來名氣很高的「婉君」(不是表妹那種)。相較於台灣社會這幾年來,每接近選舉都會有些政治人物跳出來指控有網軍在帶風向、惡意攻擊,帝吧軍這次大張旗鼓翻牆而來或許才更符「網軍」之實。在一位參與行動的中國網友的微信上可以看到,帝吧軍不僅相當有組織地區分了兩大總群及其下各六路縱隊,還有著各式各樣的「紀律」、口號。
然而,網軍真的「有效」嗎?且不論台灣自家的網軍,大舉翻牆而來的帝吧軍到目前為止似乎也很難說產生了什麼影響。除了為這幾天冷颼颼的上班日,添加不少「笑果」外。但,為何如此?
網絡化的空間不利於網軍作戰
首先,讓我們做一個簡單的比擬。網「軍」這個概念令人想像到的組織行動模式是,由指揮中心下達命令,針對一明確的空間、範圍所進行的征服。像是這次的帝吧事件,他們很明確地建立任務編組,意圖要教育「台獨份子」。
圖說:走錯棚的網民們。圖片來自:PTT八卦版
但就像帝吧軍一翻牆過來就遇到的難題:敵人(戰場)到底在哪裡?有一位帝吧小兵誤闖了「三立娛樂星聞」,還搞不清楚狀況地發問:這裡是戰場嗎?這是笑料,但卻也實際地反映出:網路並不是一個可以簡單地劃定的明確空間、範圍。
過去研究網路的學者曾經期待網路的民主化潛能,其原因也是如此。不同於電視、廣播這類「中央集權」的媒介,網際網路既沒有一個「中心」,更難確定其範圍。
因此,不論是帝吧軍翻牆過來想要教育台獨份子,還是台灣自家某些政黨的網軍想要針對某些族群「帶風向」,第一個面臨到的難題是,既沒有辦法像過去利用廣播、電視那樣,進行無差別攻擊,也沒有辦法明確地圈出敵人(目標群眾)所在位置。只能像帝吧軍這樣,找幾個代表性的「獨媒」、政治人物下手。
換言之,認為網軍可以有效地達到政治目的的人,忽略了一件事情:網際網路不是傳統幾何式、可確定範圍、位置的空間;特別是在今天,網際網路(在Web 2.0之後)已經進化為由諸多節點串連起來、無限綿延的網絡化空間。這意味著,在這一空間中,你既找不到中心,也無法確認方向與邊界。
我們也許可以找到這個網絡化空間中「相對大」的節點。就像前陣子有一個研究,針對太陽花學運期間PTT上的評論行為進行分析,便得出一個結論:相較於「網軍」,其實名人帶風向的能力可能更高。但卻沒辦法保證,這個大節點能夠讓你觸及所有的目標族群。
總是意圖使人歪樓的眾聲喧嘩
除了空間特質的影響外,網際網路另一個不利於網軍行動的特質是:多元發聲的可能性。
我們同樣可以與廣播、電視這類中央集權式的媒介做比較。相較於廣播、電視,Web 2.0之後的網際網路、社群媒體都意味著不是只有少數人可以說話,而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發言。
因此,不難想像的是,像帝吧軍這種打算來「教育」台獨份子的作法,或是台灣自家網軍各種帶風向的言論,都不可能如廣播政令宣導般,講一講完就可以走人。而是會激起更種回應、甚至反駁與辯論。
如果是獲得認真的回應與辯論,我們還可以認為網軍多少有著作用。但「糟糕」的是,特別在台灣這個充斥鄉民文化的社會裡,鄉民的眾聲喧嘩往往一個不注意就「歪了樓」、喧鬧了起來。
帝吧軍此次翻牆而來,就同樣也見識到台灣鄉民「作亂」的能力。不僅出現各種「神回」(例如,三立娛樂星聞小編的「萌回」),更厲害的是化身為奸細的「反串文」,讓「正毅兄弟」都成了需要受教育的台獨份子。
這也是為何剛剛提到的那個太陽花學運的研究中,得到的第二個重要結論是:網軍真正的影響力在於,發廢文來稀釋或轉移事件注意力。也就是說,如果「網軍」真的操作的起來,那麼其功用也絕非在「帶風向」,而是「打爛戰」藉以讓人無法看清真正重要的事。
其實,再歸根究柢來說,無論是那些指控網軍存在的人,還是那些真的操作著網軍的人,最沒有看清楚的是,仍從一種極權統治者的角度,認為人民是可以簡單被操弄的群眾。
然而,我們就算不唱高調地認為網路的本質是自由,但至少可以說:網際網路帶來了社會學家所謂的「透明社會」,在其中,不再只有一種聲音、一種知識、一種真理,而是可能在多重迴聲中逐漸激盪出的眾聲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