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灰犀牛:危機就在眼前,為何我們選擇視而不見?》,天下文化出版
灰犀牛是很可能出現、衝擊力極大的威脅:就像一頭兩噸重、朝向我們衝過來的犀牛,我們不可能看不見。你會想,這龐然大物應該會讓我們繃緊神經、緊盯著牠。其實,恰恰相反。我們常常一再疏忽了顯而易見而且必然會發生的重大災難。所有掌權者,如企業或組織的執行長,竟然也和我們所有的人一樣,面對突然衝來的灰犀牛和危機,也是呆若木雞。
犀牛若是已朝著你的方向衝去,什麼都不做絕對是下下策。但這確實是常見的悲劇。危險很少來自完全的意外。先前,我們已有很多機會可以預防、可以注意警示,想辦法因應,只是我們都錯過了。在威脅當下,人往往難以動彈。有時,我們就是否認問題就在眼前,覺得什麼都不必做。更糟的是,在市場泡沫即將破滅的前夕,我們的所作所為反而是危險的。想想那些颶風來前不肯撤離的人家、戒不了菸的老菸槍、就算手被剁掉還是要賭的賭鬼等。
問題不是災難是否會來,而是何時會來
塔雷伯在《黑天鵝效應》一書探討極罕見但會帶來巨大衝擊的意外事件。由於這樣的事例在人們的預期之外,甚至無可想像,因此心理毫無防備。以前,歐洲人只見過白天鵝,完全不知道黑天鵝的存在,直到親眼目睹黑天鵝。作者因而用黑天鵝來比喻超乎我們預期與經驗的意外事件。儘管黑天鵝很罕見,會帶來巨大的衝擊,而且無可預測,但回顧這類事件,引發這類事件的因素倒是清晰可見。
黑天鵝無法預知,灰犀牛則是顯而易見的威脅,只是我們常常閉上眼,以為看不到,問題就不存在了。大多數的灰犀牛並不是微弱的警示,而是我們故意疏忽,不予回應。即使是面對最明顯的威脅,有人總是固執自己,故意視若無睹。如果你頭腦清楚,面對這樣的威脅,就知道:這是灰犀牛,不是黑天鵝。
乍看之下,灰犀牛是可怕的威脅,其實是禍是福還很難說,視你看問題的角度和因應而定。例如網際網路對電視台是一大威脅,但對雅虎和Google來說,則是機會。電視台花了一段時間之後,才了解如何把網路化為業務助力。高油價對高耗油的汽車是威脅,卻是油電混合車打入市場的契機。至少理論上是如此,只是消費者和汽車製造商的反應仍慢了半拍。
看見灰犀牛
領導人擔心的應是灰犀牛,而不是黑天鵝,而且必須面對現實,不能有鴕鳥心態,並且必須改變誘因系統,才能及時反應。他們必須著眼於過去的危機,建立防災系統,以抵禦龍捲風、海嘯、颶風、流感等災難,以救人活命。最好在事前就有一套自動防故障的措施,以免領導人否認威脅存在,失去解決問題的機會。有先見之明的策略可以改變不當誘因,鼓勵領導人早一點採取行動,且讓我們克服人性弱點,以採取正確的做法。
2001年3月,我來到布宜諾斯艾利斯,隨即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很多商家門口掛著「停止營業」的牌子;計程車司機一再用聳動的語言描述國內經濟困頓;阿根廷國內一本重要雜誌封面是戴著食人魔漢尼拔面具的財政部長,讓人聯想到電影「沉默的羔羊」。封面上寫著:「難道他非得把國家吃下去,才能救亡圖存?」
如果你看過阿根廷的經濟數據,就知道這個國家完了:外債高築、美元出走、外匯存底不斷探底,金融重組也無濟於事。由於阿根廷實行本國貨幣批索與美元掛鉤的固定匯率制,難以靠貨幣貶值來刺激經濟。投資人紛紛拋售阿根廷國債,儘管價格下跌,還能拿回八成。但是你不必看數字,也能得到這樣的結論。
我是鑽研拉丁美洲經濟的財經記者。幾週後,我寫了一篇專文,提議讓阿根廷減債30%,以免阿根廷無力還債,債權人將蒙受更大損失。九個月後,噩夢成真。阿根廷批索狂貶,不願放棄30%債權的銀行,最後賠了70%。
2011年韓國的全球人力論壇以人力資源的挑戰為焦點,請我參加他們11月在首爾舉辦的會議,討論世界是否將面臨新的經濟危機。我告訴他們,自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世界還沒恢復,爛攤子仍待收拾。不只是希臘,歐洲還有許多國家面臨財政和貿易失衡的問題,歐元區可能解體,拖累全球經濟。從美國人的觀點來看,歐洲領導人似乎在危機中踟躕,沒能狠下決定,一舉脫困。因此,我在論壇中提到,就全球經濟的重大問題,我們不免左右為難,難以抉擇,但無論如何,我們仍需做出決定。
希臘政府與私人債權人完成換債之後,阿根廷和希臘的對比讓我開始思索以下問題:這兩者差異何在?希臘和私人債權人的協議是不是所謂的「及時一針」,免得希臘垮了,危及全歐洲?
我開始尋找灰犀牛的案例,發現過去有很多重大危機在事發之初已有明顯的威脅,只是被人忽視,而當今最大的挑戰同樣顯而易見,卻被視而不見。這些危險卻被忽略的證據,比比皆是,如氣候變遷、金融危機、全球政策、重塑整個產業的破壞性創新科技(包括數位科技對媒體的影響、很多工作、公司因此消失,但同時也孕育出新一代的億萬富翁)以及對個人生活產生重大衝擊的問題等。我們不知有多少次錯過因應威脅的時機:卡崔娜颶風、2008年金融危機、2007年明尼蘇達大橋崩塌、網路駭客、森林大火、水資源短缺等災難。
死亡陷阱
2014年1月,一個下雨的週六,我寫稿累了,正在看推特。突然間,推文此起彼落,說警察出現在我住的公寓附近。街區封鎖,警車、救護車急駛至現場。原來是死亡車禍。9歲大的庫柏.史塔克(Cooper Stock)和父親在家門前的斑馬線等待通行,綠燈亮了,才一起過馬路。沒想到一部計程車衝過來,撞上這對父子。受了傷的父親,眼睜睜看著兒子在輪下斷氣。
不到一個小時前,兩條街外的一部遊覽車,撞上了74歲的艾力克斯.希爾(Alex Shear)。希爾是知名的美國文物收藏家,被譽為「美國夢的吹笛手」。據說當時希爾闖紅燈,遊覽車司機因視線死角並沒有發現,他被拖行了一段距離,乘客尖叫,司機才停下來。
幾天後,26歲的醫學生莎曼莎.李(Samantha Lee)在百老匯大街和96街交會口穿越馬路時,被救護車撞飛橫躺在馬路上,接著又被疾駛而來的車子輾斃。新聞起先報導,她利用穿越分隔島過馬路,後來監視錄影帶顯示,她走的是行人穿越道。
以衝擊性而言,也許死亡車禍和本書提到的許多重大危機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就死者家屬受到的影響來說,等於是世界末日。從個人遭遇的不幸來看灰犀牛,可幫助我們了解人性和政府的缺點會造成何種悲慘的結果。
上述三個行人的喪生凸顯這樣的問題早就存在卻遭忽視:交通設計不良,甚至交流道出口就在中學附近,而且撞死行人的司機只是受到輕微的告誡(以撞死庫柏的計程車司機來說,只是以「未禮讓行人」的罪名被傳喚)。直到發生這一連串怵目驚心的車禍,市政府官員才注意到問題的嚴重性。
在連串悲劇發生之後,當局的做法令人震驚,包括嚴加取締不守交通規則的行人。一名84歲的華人老翁,疑似因為闖紅燈又言語不通,與攔截開罰的警察發生拉扯,被警方打到頭破血流。自1月至2月中旬,被開罰單的行人增加了八倍,而被開單的駕駛人反而減少。
2014年2月,紐約市長白思豪(Bill de Blasio)根據瑞典的零願景模式(零交通死亡事故)提出了一份42頁的計畫書,希望不再有行人或駕駛喪生。他誓言將嚴格執法,取締違規駕駛。
只是,在他發表這份計畫書的兩天後,記者捕捉到他開車超速的畫面。過了幾天,《紐約郵報》的攝影記者又逮到他過馬路時不守交通規則。這顯示積習難改,就算才剛經歷危機,也很容易忘記。
如果我們拙於辨識威脅,反應不及,該怎麼辦?萬一我們不能改變呢?雖然改變自我不是件易事,我們仍可從了解人性下手。洞悉人性的弱點,我們才知道如何決定,進而拿出行動。近年來,行為經濟學家研究了許多企業、組織、社群和政府,告訴我們該如何辨識顯而易見的威脅並及時回應。
躲避灰犀牛有幾層意義。除了指面對威脅,把危機化為轉機,也代表避免傷害,把傷害減到最小。及時行動往往可化險為夷,至少可避免危機惡化。即使傷害已經造成,暫時無法回到正常狀態,如果能阻止更多的災禍,也是一大進步。保持現狀,不思求變,往往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