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無論是科學革命以前,抑或21世紀的現代,「不確定因素」構成社會威脅、形成人類文明的恐懼文化,《恐懼如何被操弄》探討恐懼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協助我們理解它,並激發不同的心態看待及回應恐懼。
今日恐懼的方式最顯而易見的特徵之一,是極度誇大我們所面臨的威脅,將相對平常的風險轉變為潛在災禍的傾向。舉辦烤肉聚會這樣看似無害的行動,都有可能成為環境及物理破壞的手段。
且看以下這個「地球風險」與再尋常不過的「健康威脅」合而為一的例子:
杭特這番猜測性言論的動機十分不明確,除了提醒大眾就算咬一口烤過的雞肉都未必不危險之外。當然,我們多數人還是會繼續享受這些活動,但這種警告的累積效果,是減損我們在一個溫暖的好日子裡得到的滿足。
充滿恐懼的未來如同「定時炸彈」
聳人聽聞的調查和報導不斷暗示某一特定問題可能會惡化,除非我們立刻採取果斷行動,否則就會面臨險惡的未來。對預防措施沒完沒了的呼籲持續重複同樣的訊息,說是某一特定威脅遠比先前預期的更嚴重,必須採取緊急行動應對它的有害後果。
恐懼的修辭對於社會今後數十年面臨的危險,比起對於直接的議題更加滔滔不絕。通常,未來的威脅會被說成已潛藏於此時此地的背景裡。即使目前仍不可見,但它很快就會升級或引爆全面性的生存危機。
因此,「定時炸彈」的隱喻被精心選用,以傳達對今後發展的焦慮感。這個爆炸的意象被用來喚起一種險惡的恐懼情景,足以有效地利用人們對於不確定未來的擔憂。
來自媒體洗腦,還是社會的共同認知?
在21世紀,定時炸彈的形貌應有盡有。就在我寫下這段文字之際,今天的Google快訊提供多項警訊:
《每日鏡報》(The Daily Mirror)頭條宣告:「速食定時炸彈:肥胖恐懼隨著漢堡、炸雞,及披薩店淹沒英國商業街而增長。」另一個頭條告知讀者:「在委內瑞拉、華盛頓正在忽視滴答作響的定時炸彈」,並推測「要是爆炸,後果將兩敗俱傷」。
一個新聞出處指向「潛藏於北極圈永凍土下的氣候炸彈」,而一名企業顧問則對「企業如何拆解勞動力定時炸彈」做出評論。「英格蘭銀行警告,負債累累的家庭對英國所有人,都是定時炸彈」成了《每日快報》(Daily Express)的標題;《都市報》(Metro)報導:「西方男性面臨生殖能力『定時炸彈』」。
看來在每一個社群裡,都有無限多種定時炸彈正在滴答作響。令人側目的是,個人不需要成為自殺炸彈客就能被描述成定時炸彈。
一個人不確定、不可預期,或不受控制的心理行為,也會透過這個隱喻而被表述;實際上,任何人只要在以前有過苦惱的經驗,都有可能在無意間成為一顆計時中的定時炸彈,準備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引爆。
定時炸彈的隱喻不明言地將相對慣常的問題,轉變成潛在的未來災禍。《牛津英語大辭典》將定時炸彈定義成:「被認為可能會在未來某個時候,引起或造成突發性災難事件的個人或事物。」其他辭典則定義為:「一種即將在未來某時產生災難性後果的情勢。」
這一隱喻朝向未來的取向很重要,因為它表明一個觀念:在此時此地恐懼今後數十年,可能引爆的炸彈是有道理的。定時炸彈隱喻的隨意應用於迄今為止,皆被認為是技術或個人問題的議題,說明當代社會沉迷於最壞情況的思考。
改變對未來的恐懼
關於定時炸彈的陳述,不僅用以警告社會爆炸迫在眉睫,也對時間提供一種險惡的說法。從這個觀點看來,時間的流逝就像機器,不可阻擋地朝著未來的爆炸而流動。
當代社會的問題臣服於未來威脅的專橫,乃是21世紀恐懼文化的顯著特徵。挪威哲學家史文德森指出:「未來威脅成了當下變遷的起因」,而實際上,「我們與一種不斷導向災禍的『目的』並存。」這種在劫難逃的目的論(teleology of doom),支配了社會對於現在和未來關係的認知。
亞里斯多德認為,對未來的恐懼最有效的解藥是「膽量」(confidence)。亞里斯多德所謂的膽量,指的是擁有一種「保證安全的事隔得近」,而「使人畏懼的事不存在或隔得遠」的想像;這對個人應對未來的能力更具信心。
正如亞里斯多德的直覺感受,不確定性則是指對眼前事態的走向缺乏清楚認知與信心。而人們看待不確定性的心態,受到社會認知現在與未來關係的方式所支配。
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是人類歷史一項不變的特徵。原則上,不確定性帶來的不只是恐懼,還有希望。在21世紀,希望之火仍在閃動,但它愈來愈容易被黑暗的情緒,以及無以名狀的焦慮給遮蔽。
鼓勵人們習慣於「對未來期望太多是白費心力」的想法,抑制社會對未來希望的文化及政治力量,為恐懼感及憤恨感得勢提供契機。問題不在恐懼本身,而在於社會難以養成能夠引導它控管不確定性,及眼前威脅的價值。
本文授權轉載、摘錄自《恐懼如何被操弄》,時報出版
責任編輯:張庭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