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倫離開唐寧街十號前,邱吉爾在海軍部大樓一樓設立了一個辦公室,他計劃在那裡進行夜間工作。大樓飯廳則為一位打字員和一位私人祕書所據,每天來回於一條擺滿了飾有海豚紋樣13家具的走道上,椅子的靠背和扶手上滿布海帶與扭曲的海洋生物圖樣。(譯注:英國皇家海軍的紋章圖樣是皇冠與海豚。)邱吉爾挪用了一個內室作為辦公室。他的辦公桌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藥丸、藥粉和牙籤,以及保護袖子免受墨染的可拆卸式袖口,和被他用來當作紙鎮的各式勳章。旁邊的桌子上還放著幾瓶威士忌。白天他則使用唐寧街十號的一間辦公室。
然而邱吉爾對於所謂「辦公室」的概念是很廣泛的。將領、部長和工作人員常在邱吉爾泡澡時與他會面,這是他最喜歡的工作場所之一。他還喜歡在床上工作,每天早上都要花幾個小時在床上檢閱電訊和報告,旁邊坐著一個打字員。他時刻不離身的黑盒子是一個收發匣,裡面裝著其他官員送來待閱的報告、信件和會議記錄,由他的私人祕書每日添補。
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到邱吉爾房間的,是新任命的軍事參謀長黑斯廷斯.伊斯梅少將(Major General Hastings Ismay),因長相與某個狗種高度相似而被人們暱稱為「巴戈」。伊斯梅的工作是擔任邱吉爾和三軍首領之間的中間人,幫助首領們了解他,也協助他了解他們。伊斯梅做得得心應手,帶著一種外交官般的長袖善舞。他很快成為邱吉爾所謂「親信圈」的核心成員之一。伊斯梅會事先到邱吉爾的臥室討論稍後將在參謀會議上提出的問題。其餘時候,他會作為一個溫暖而平靜的存在隨侍在側,以防萬一邱吉爾需要他。巴戈非常受一眾打字員和私人祕書的歡迎。「他的眼睛、皺巴巴的鼻子、嘴巴和臉型,像極了犬科動物,讓人心情很好。」約翰.科維爾寫道,「他一笑,臉就像被點亮般,給人一種他正搖著尾巴的感覺。」
大眾需要這位新首相的程度讓伊斯梅十分震驚。與他一起從唐寧街十號走回海軍部大樓時,伊斯梅驚嘆於路過的男男女女對他的熱情問候。群眾等在唐寧街十號的私人入口處表達祝賀與鼓勵,高喊:「祝一切順利,維尼。上帝祝福你。」
邱吉爾深受感動,伊斯梅看在眼裡。一進入大樓,從不吝於表達情感的邱吉爾便流下了眼淚。
「可憐的人民、可憐的人民哪,」他說,「他們信任我,但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卻只能報以災難。」
他最想給予他們的,其實是改變,正如他從一開始就表明的那樣—從辦公室到戰場,全方位的改變。他尤其希望英國可以在戰爭中採取攻勢,至少做點什麼,做點直接與他喜歡稱為「那個壞蛋」的阿道夫.希特勒正面交鋒的什麼。誠如他經常說的那樣,他要德國人「血償、燃燒」。
他上任後兩天內,英國皇家空軍的三十七架轟炸機便襲擊了位於德國工業重鎮魯爾區(Ruhr)的德國城市慕尼黑格拉德巴赫(München-Gladbach)。這次突襲造成四人死亡,不巧的是,其中一位是英國婦女。但邱吉爾要的不只是造成混亂而已。這次任務和隨後的其他襲擊,意在向英國大眾、希特勒,尤其向美國釋放英國打算反擊的訊號,這與五月十三日星期一,邱吉爾在下議院發表的首次演講中所傳達的訊息一致。他充滿信心、誓言取勝,但同時也務實地明白英國此刻所處的劣勢。那場演講中,有一句尤為明晰的話脫穎而出:「 除了鮮血、辛勞、淚水與汗水外,我再無旁物可以奉獻。 」
儘管後來這些話在後世的演說名人堂中,作為「有史以來最好的演講之一」佔據了一席之地,多年後甚至得到了希特勒的首席宣傳員約瑟夫.戈培爾(Joseph Goebbels)的讚揚,但當時,這場面向一位因事後對逝者感到內疚而產生懷疑態度的聽眾的演講,不過是另一場普通的演講而已。換了上司但仍忠於張伯倫的約翰.科維爾認為它不過是「一次精彩的小演說」。科維爾在這個場合,選穿的是「一件五十先令裁縫店出品的亮藍色新西裝」,來自一家專售廉價男裝的大型連鎖店,「便宜又俗艷,我覺得很適合新內閣」。
本文授權轉載自《輝煌與邪惡:閃電戰期間的邱吉爾家族與抗戰傳奇》, Erik Larson,堡壘文化
責任編輯:蘇柔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