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口中的「Rose」鄒開蓮結婚了,但也再不易如往常一樣,在晚上7點後的pub或宴會裡找到她。
這位曾經是台灣最漂亮單身總經理的新娘,在她的36歲生日過後,生命出現了一個大轉彎,她成為基督徒、妻子,也由一個社交圈的發動者,成為一個缺席者。朋友們好奇的是:這轉折沒有任何事前的跡象,受洗與結婚也都在剎那間──她和新郎由相遇到步上紅毯,只有11個月;原因是什麼呢?
「平心而論,大概是時候到了吧!」結婚前夕,台灣雅虎(Yahoo! Taiwan)總經理鄒開蓮坐在玻璃桌前,大方地展示她的婚紗照,「去年以前,我作夢也想不到今天的我會是這樣,」她指指牆上,過去辦公室裡懸著的一定是Rock & Roll海報的位子,現在換成了祈禱文。
身為台灣最典型的30世代,她的這一年轉折,每個人都會遇見──披掛著滾燙的東西方學經歷、一路過關斬將的事業,但卻在三十好幾的某一天,心頭發出「我是誰?」的深沉問號;然後再在三十好幾的某一天,你發現有些事令你真誠感動,發現生命在此可以安頓,你變成另外一個人──真實的自己,「而不是社會要妳做的鄒開蓮,」她回憶這一年來的過程,一樣綻放她的招牌笑容。
**同儕中的耀眼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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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年之前,她的故事常出現在報章雜誌上,但那已是「少女版」了。32歲接任MTV音樂頻道總經理,36歲就當上雅虎這個全世界最大入口網站台灣區總經理,鄒開蓮在事業上的發展幾乎是人人稱羨的。既漂亮又充滿活力的鄒開蓮,從北一女、台大、到國外求學唸了兩個碩士,從大學就自編自導自演舞台劇,還拿到最佳女主角獎的她,一路事業發展順利,一直是同儕中耀眼的明星;既會做事也會玩樂。
對自己該做的事務全力以赴,曾是她交出好成績的動力。大學時的志向是當導演、製片,崇拜張艾嘉,鄒開蓮拿到波士頓大學第一個碩士後,就直接進了台灣奧美當小AE。雖然在組織的最基層,但她卻和四、五十代長官們不一樣,總是想做一些不一樣的事,「像長頸鹿把脖子伸長好奇地到處張望」。等待中,機會來了,當年最難應對的客戶──美國運通被推到她的面前,這位廣告發稿量少,但要求卻多的客戶,是老同事們避之唯恐不及的燙手山芋,然而她卻奇蹟般地成功完成任務。「在工作上,fair與trust,都很重要」,她說。有一次,她認為明明奧美平面廣告提案稿子做得很棒,客戶也欣賞,但就是東挑西撿,她當場直接質問年紀資歷都高她一把的客戶:「為什麼做客戶的,就這麼吝嗇給一聲讚美?」,結果客戶卻反而覺得這個AE很有骨氣和堅持,變成日後知心的朋友。
離開奧美,是她不甘心地想看更大的世界。她申請了全美排行第一的西北大學Kellogg商學院,在那裡她看到世界一流的學生與教授,原本有點自卑的心卻反而變得有自信起來,「這些人和你一起吃漢堡,一起看超級盃足球賽,親眼見到,發覺他們和你一樣,都是人,」鄒開蓮坦承:Kellogg的經驗影響她後半生的工作,她能夠自在地和MTV紐約老闆聊天吵架,開過無數國際會議,全賴於在Kellog打下的自信心,「我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她回憶。
**高張力人生是成就也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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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灣後,鄒開蓮的第一份工作在P&G寶僑家品,第2個工作是華納唱片做行銷經理。華納經驗開啟了她和演藝圈的關係,也讓她意識到MBA才能的侷限。華納唱片當時買下了飛碟唱片,旗下藝人雲集,有郭富城、劉德華、葉倩文等大牌歌手,在唱片行業裡;藝人紅不紅是沒有一定的邏輯可循的,曾經在第一次開會時就提出先做市場研究,再根據調查結果做決策的鄒開蓮,被滿屋子的人瞪大眼睛覺得她是外星人。她後來才了解到音樂並不是生活必需品,音樂是情感上的共鳴,「這個產業不能靠分析,要靠感覺;」她回憶:「這也是為什麼好音樂和好藝人是無可取代的,你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找到並keep住talent business」。
1997年美商MTV要找人開台灣分公司,鄒開蓮獲得了第一次大展身手的機會。在MTV的經驗,讓她見識大眾消費市場的魅力,她開始變成一個熱情的經營者。「我第一次辦MTV夏日音樂高峰會,那天下大雨,我們之前急得不得了,怕沒人來,怕歌手不能演出,結果整場擠進一、兩萬人,全場爆滿,恰克與飛鳥、周華健、伍佰、劉德華好多大牌都來演出,全場為之瘋狂,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群眾的力量,I am related to the whole thing!」鄒開蓮興奮地說。從以前看到的只是rating(收視率)冰冷的數字,到了和群眾一起投入演唱會的激動那時,她才真切感受到群眾影響的強大力量。
委身在敦化北路3坪大籌備處中,鄒開蓮一邊飛新加坡開會,一邊和系統業者周旋,5年間公司從只有3、4個人,擴張到60個員工,打敗Channel V成為台灣第一名的音樂頻道。這期間她往往和不同團隊工作到深夜,然後往pub裡一蹲,鬆弛緊繃的神經,隔天後一樣繼續衝刺。那時候,「高張力的人生」既是成就的代名詞,也是她的享受。「我一直追求『這事情可以做得更好』,也一直想著『要更好,怎麼做?』,」她說:「如果沒有做好,我會覺得fail(失敗),那fail不是在別人眼中,而是fail在你自己。」
好學歷,好經歷,強烈的動機(motivation),是年輕CEO衝刺的生命力;但卻未必支撐得了一輩子事業生涯。
7年前打網球受過了背傷,加上高壓工作,鄒開蓮去年一度痛到不能下床,好心的大姊介紹,有一位教會的牧師可以幫人把不等長的雙手拉直,不妨前去一試。這一去,改變了她的命運,特異到她不能用她的Kellogg知識來解釋。
**退後一步反而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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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當天的早上,教堂裡牧師仍在帶信徒們唱聖歌,她們兩姊妹坐在木椅上等待,「等著等著,我就莫名地大哭起來,一直哭一直哭,」她回憶著那時的場景,也許是聖歌在空氣中的回響,也許是平和無爭的頻率和氣氛,「我就是不能自已!」那時是2000年秋天,說也奇怪,在牧師的「治療」和大陸一位氣功師父的調理後,背痛消失了,她開始每周到教堂,1個月後,她遇到十幾年前一起等公車的建中同學,3個月後,她受洗成為基督徒,1年後,建中老同學成為她的丈夫。
仔細反省前程,鄒開蓮發覺功成名就的日子看似光鮮,其實並不快樂。「成為最強的那個人」是別人對她的期許,在過去,她也就懵懂著去拚命,直到內在的心開始抗議,要她找回自己。「我過去很在乎人家怎麼看我,都在為別人想像中的鄒開蓮在活,」她笑著說:「不能辜負別人的期望,包括連選男朋友,都不知不覺得想到要符合朋友的眼光,朋友一吆喝出去玩,我都是要精神飽滿地出現。」
就在那個時間點,鄒開蓮對人生有了極端不同的看法。雖然談過好幾場30世代特色的短期戀愛,但第一次,她開始懂得重視另一半,並且用心地去經營家庭。她分析:同樣一個對象,也許兩年前遇到也不可能會在一起,尤其雙方是個性非常不同的人,按照她以前的「紀錄」,兩人要是一有個小摩擦,「我一定是就先bye bye了」;但是自從去年後,即使是兩人在一起產生的碰撞、爭執,她都開始會去看對方很多的優點,去想「對方怎麼會這樣想事情」;鄒開蓮甚至反省到自己從小到大好像沒有真正愛過別人、真正付出過,「我感謝有這樣的安排,讓我可以付出,」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可能不會結婚的她,非常開心地迎接婚姻生活。
在去年的心態轉折之後,鄒開蓮對事業和工作也有了不同的態度,「以前每天就是把事情趕快做完,活得很narrow,非常focused,就是把task完成,然後再做下一個task,」她反省說道:過去每天都會擔憂自己不足,每天都要多一點才會更安心,現在會想說「不足就不足嘛,什麼是足呢?」
她來到辦公室的步伐也改變了,辦公室同事前咄咄逼人的Rose,雖然仍然帶著目標管理的芽刺,卻不再直直往夥伴身上撲去。過往10年的工作生涯,鄒開蓮始終堅持要用緊密邏輯推理出做事的方法,然後教著、逼著所有人去實現,但是現在她會覺得有更高的智慧在那裡,不一定硬要用她有限的經驗和知識去判斷,「我退後一點,每個人都覺得滿好的,覺得自己有空間發揮,但他們知道:我是永遠在這裡support的,」她說。
熟識的朋友們聽過鄒開蓮的故事,都覺得神奇得不得了,這種體驗怎麼會出現在一個拿了2個碩士學位,職場生涯日正當中的外商管理者身上。「我自己也覺得很神,但不論你稱它是神還是高等智慧,祂一定是拿這件事情來讓你更完美,」鄒開蓮笑著說。現在她每天7點以前一定回到家,以前「晚上沒人找還失眠」的日子過去了,現在她面對的,是如何把雅虎和奇摩合併後的業務帶上軌道,還有生兒育女,付出感情──那個她新修學分的家庭作業。
今年9月底,鄒開蓮的婚禮上,她相識的朋友們齊聚一堂──這個朋友已經不再是他們熟識的鄒開蓮──她更完美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