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秋天，SGS和輝達在拉斯維加斯的COMDEX展示了NV1。
COMDEX是世界最大的電腦商展之一，而這兩家公司準備了三種可安裝於PC的工作樣機（working prototype）。商展開幕前，克蒂斯．普里姆（Curtis Priem）和另一位工程師還在幫軟體驅動程式除錯，並把其中一台樣機帶回飯店房間繼續處理，他們決定把其他兩部機器留在攤位上，一名保全路過，建議他們雇人在夜裡看守他們的設備，輝達團隊拒絕了。
兩人隔天回來，發現東西全部不見。展場的門沒上鎖，有人半夜溜進來偷走他們的設備。所幸，他們飯店裡還有一塊晶片，而NV1趕上開幕、正式亮相。
輝達與Sega簽訂五年協議，當時的NV1備受矚目
儘管商展人潮熙攘，輝達團隊還是順利向日本電玩和遊戲機製造商Sega的代表介紹了產品。Sega對NV1的示範印象深刻，同意在規畫下一代遊戲機時開始和輝達合作。1994年12月11日，黃仁勳和克蒂斯．普里姆飛往東京，向Sega管理階層提出晶片研發合作協議。
這是這兩家公司原本該長久互惠關係的第一步。1995年5月，Sega和輝達簽訂5年合作協議，輝達同意打造下一代晶片NV2，專供Sega下一代遊戲機使用，Sega則同意移植數款原先為當前一代遊戲機Sega Saturn研發的遊戲、加以改寫來支援NV1的前向紋理映射技術，幫助NV1立足PC。Sega也買下總值500萬美元（約新台幣1.6億元）的輝達特別股（preferred stock）。
商務條款敲定後，克蒂斯．普里姆接任輝達對Sega的主要聯絡人，因為這項交易需要技術合作。他在1995年六度赴日管理兩間公司的合作案。他監督NV2遊戲機的設計規格，包括如何讀取遊戲卡匣和執行色彩壓縮。他也協助Sega理解將Saturn主機遊戲移植到PC的細微差異。
NV1擁有成功上市的所有要件。它有獨特的行銷角度：單一晶片多媒體加速器，搭配多種新的紋理建構和圖形渲染的特色。它初期銷量很可觀，包括輝達主要合作夥伴帝盟多媒體（Diamond Multimedia）下了一筆25萬塊晶片的訂單。帝盟會將晶片封裝在每片300美元（約新台幣9,600元）的顯示卡中，以「Edge 3D」的品牌出售。Sega也是優質的上市夥伴，它不僅同意支援當前晶片，也預先允諾和輝達下一款晶片合作，NV1在1995年5月正式宣布上市，全公司都期待它勢如破竹。
NV1格式卻與熱門遊戲不相容
但輝達嚴重誤判市場。
首先，兩年來，記憶體的價格已從每MB的50美元（約新台幣1,600元）暴跌到5美元（約新台幣160元），這意味NV1節省了內建記憶體的賣點，不再是強大的競爭優勢。於是，沒什麼遊戲開發商認為有必要改寫軟體來支援輝達的新圖形標準。
結果，Sega的PC移植，包括《VR快打》（Virtua Fighter）和《熱血飛車》（Daytona USA），成為少數專門設計來以NV1運作的遊戲。其他遊戲用輝達新晶片的運作效果幾乎都不好：那是用中介軟體包裝函式（wrapper）來執行逆向紋理映射，因此很容易減緩渲染速度。
正是一款遊戲──第一人稱的射擊遊戲《毀滅戰士》（DOOM）──決定了NV1的命運。在NV1上市之際，《毀滅戰士》是世界最受歡迎的遊戲：它生動鮮明的視覺效果和令人毛骨悚然、快節奏的戰鬥，與以往的遊戲經驗截然不同。這主要當歸功於遊戲設計師和發行商id Sohware共同創辦人約翰．卡馬克（John Carmack）的技術奇才。卡馬克是用2D視訊圖形陣列（Video Graphics Array，VGA）規格打造這款遊戲，並善用他知道的每一種硬體層級的技巧來創造最大的視覺衝擊效果。普里姆一直相信多數遊戲設計師會捨棄VGA，改用NV1的3D加速繪圖技術。所以NV1晶片僅部分支援VGA圖形，且仰賴軟體模擬程式來補充它的VGA功能──這導致《毀滅戰士》在玩家眼中執行效率變慢。
就連《毀滅戰士》具代表性的配樂和音效設計也無法在NV1上正常運作。NV1晶片上的專利音訊格式（普里姆納入是為炫耀技術而非有絕對必要），與業界標準聲霸卡（由音效卡製造商創新科技〔Creative Labs〕製造）的格式並不相容。但多數PC製造商都要求其周邊設備與聲霸卡相容，而那項要求的改變速度沒有普里姆預期的快。為解決這個問題，普里姆又寫了模擬程式，而這一次是為了製造聲音而非視覺效果。但創新科技每更新一次其專利格式，就會出問題一次，且一直到輝達拿出補救方案為止。因此，NV1的使用者得長時間忍受遊戲聲音運作不正常的情況。
這是個慘痛的教訓：證明後向相容性的重要，以及為創新而創新的危險。輝達推出新顯示卡原本是想推動圖形產業的發展，結果卻跟不上世界最受歡迎遊戲的腳步。由於缺乏真正相容的遊戲，加上多數遊戲製造商持續支援等級較低但廣為採用的舊技術規格，NV1被打入了冷宮。
「我們以為我們打造了偉大的技術和偉大的產品」
馬拉科夫斯基（Chris Malachowsky）說：「原來我們只打造了偉大的技術。那不是偉大的產品。」
銷售欲振乏力，而且很多在耶誕新年假期時賣出去的產品都被退貨了。到了1996年春天，帝盟多媒體訂購的25萬塊晶片，幾乎已全數退回。黃仁勳明白輝達在NV1上頭犯了好幾項致命錯誤，從市場定位到產品策略都不例外。
他們也過度設計顯示卡，添加根本沒有人在意的功能。說到底，市場只是想要以合理價格為最好的遊戲買到最快的圖形效能──就這樣，沒別的。電腦製造商也告訴輝達，把視訊和音訊功能結合在同一塊晶片上，輝達會更難拿得訂單。
「諷刺的是，毀掉NV1的不是最重要的圖形，」當時輝達的行銷總監麥可．原（Michael Hara）說。「而是聲音。那時候的遊戲需要跟聲霸卡相容，偏偏NV1沒有。」
「我們真的很喜歡你們的繪圖技術，所以等你們想去掉那種音訊功能的時候，再回來找我們。」原記得好幾個人這樣告訴他。NV1根本比不上其他設計比較狹隘的顯示卡。輝達明白，它不能再製造顧客不會額外付費購買的東西了。
「我們跨了太多領域，結果分散了注意力。」黃仁勳回憶道：「我們學到，少做點東西比做太多東西好，雖然做很多東西的PPT看起來很厲害。沒有人會去店裡買瑞士刀，那是耶誕禮物。」
本文授權轉載自《輝達之道》
作者：金泰（Tae Kim）
出版日期：2025/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