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中旬,我應邀去日本演講,談台日結盟合作的未來,一位日本朋友問我,他說90年代日本被美國打壓,從此進入30年泡沬經濟,若時間可以倒轉,我會給日本產業界什麼看法或建議?
這位日本人在90年代於日本電氣(NEC)公司服務,現在擔任1家銀行董事。聽到這個提問,我說這是很有挑戰性的問題,但我提供他2個方向的想法與建議。
首先,當年美國對日本祭出3大狠招 :一是逼迫日圓短時間升值50 %,二是課徵日本半導體關稅100%, 三是強迫日本半導體業開放1,000項專利技術。
我說,這3個手段太具破壞力,今天若同樣拿來對付任何一個國家,應該沒有人能承受得起。
近來川普總統強力打壓中國,但人民幣匯率沒有顯著波動,原本對中課徵超過100%關稅,如今也已和解沒有實施。看起來中國的因應措施,都在全力避免重蹈日本當年覆轍。
但是,我也提到,日本面對打擊後,崩壞速度那麼快,還是有需要檢討之處。其中關鍵在於,當產業環境出現劇烈變化時,日本沒有及時做出調整與改變。
我提到,過去40年,全球半導體的最大趨勢,就是從垂直整合變成垂直分工,原本什麼都做的IDM廠,變成IC設計與製造代工分家的型態。台灣緊抓住這個典範移轉的商機,但日本失掉了,所以形成如今不同的結果。
在這個產業轉變的過程中,不只台積電從成立第一天就專注做晶圓代工,聯電早期是IDM廠,後來看到分工趨勢明顯,也在1996年就完成改組,把設計部門獨立為聯發科、聯詠等公司,跟上這個大潮流。
而且,台灣產業界如此應變的還不只半導體,像是後來宏碁也分出緯創,華碩分出和碩,大家都很清楚,品牌與代工在同一家公司,一定會造成與客戶競爭的衝突,因此要趕快切割,代工事業才能專心服務客戶,產品部門也才能夠尋求更好的發展。
汽車業「搞不好」又會失落
因此,台灣在適應潮流演變的過程中,都有更靈活彈性的做法,及時調整與應變,成為大浪下的贏家,但日本企業這種修正調整的能力,卻明顯比較缺乏。
所以,我說如果時間可以倒轉,當年日本應該要轉型,不管是切割公司,或者趕快轉型去做記憶體之外的產品,都是可行的辦法。
由於時間有限,我也只能回答到這裡。不過,我覺得這個分析還可以再延伸,那就是,在產業轉型過程中,日本太重視製造,卻忽略了發展產品的重要性。
事實上,我在和日本朋友交流的過程中,就發現日本相當關心製造,但似乎很少談到,他們要發展什麼產品。而這一點,恐怕才是日本敗陣最關鍵的原因。
其實,80年代美國被日本超越時,原本做動態隨機存取記憶體(DRAM)的英特爾,後來轉去做個人電腦中央處理器(CPU),雖然維持IDM運作,但由於抓住一個創新突破且又是典範移轉的PC產業,英特爾霸權還維持了30年。直到最近10多年,才因為沒有趕上手機及AI趨勢,競爭力明顯減弱。
不只英特爾轉型成功,整體美國半導體產業從記憶體失敗中跳脫出來,轉到邏輯IC產品設計,一路創造出驚人成就。直到今天,美國IC設計產業全球市占近6成,還有像輝達這種影響力無遠弗屆的公司。
但是,對比當年日本記憶體產業落敗了,之後就沒有再創出新的產品線,只在零星的影像感測與電源相關產品還能有表現,相當可惜。
此外,日本過去在家電產業表現很強,但進入資訊電子業的IT時代,發展速度就慢了下來。我覺得關鍵還是在IT的演變太快,日本決策反應速度慢,當然很難跟上時代的腳步。
另外則是競爭者增加。過去家電時代,日本是亞洲國家中最先崛起的,因此如入無人之地,但80年代以後韓國、台灣興起,日本就很難再維持一枝獨秀的局面,90年代後中國也開放了,搶走更多機會,日本挑戰當然就更大了。
台灣、韓國在70、80年代開始努力往上爬,創業家都是年輕人,與當時已很有規模的日本財團競爭,年輕人對打中老年人,是創業家與資本家的競賽,在新興且快速變化的產業中,勇於創新突破的年輕人,顯然是占上風。
如今,汽車產業也正在經歷典範移轉,日本恐怕要非常注意,垂直整合的汽車業也將轉為垂直分工。汽車是日本最大經濟命脈,若沒有做好因應,恐怕會成為日本最大的災難。
責任編輯:蘇柔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