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十月十一日,洛杉機天使隊主場,九局下半,團隊薪資總額高達兩億美元的紐約洋基隊,從教練到球員每個人一律面色凝重,輸掉這場球意味著整個球季的失敗,對洋基隊來說,沒有打入世界大賽,不,應該說沒有戴上冠軍戒指,在大老闆史坦布納(George Steinbrenner)乃至全世界的洋基球迷心中,都是不可饒恕的唯一死刑。 最後的比賽結果,與其說松井秀喜的一壘滾地球終結了洋基的季後賽之路,A-Rod的雙殺打
才是讓人徹底心碎的關鍵。
回首洋基的二○○五球季,最大的驚喜莫過是王建民和Cano等新秀,以及其他幾位頂替高薪球星上場的球員,個個表現讓人驚喜。然而最讓洋基球團和紐約球迷興奮的,則是吉昂比(Jason Giambi)的復活。 好萊塢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最後一擊)(Cinderella Man)中,奧斯卡影帝羅素克洛(Russell Crowe)飾演的拳王布雷達(Jim Braddock),曾經登上人生頂峰,重重摔下後,不屈不撓克服險阻,終於當上世界拳王。 二○○五年洋基隊的吉昂比(Jason Giambi),也走了一趟類似的路。 今年球季,他揮出三十二支全壘打,灌進八十七分打點,保送一百零八次,○.四四的上壘率,以及○.五三五的高長打率,無論怎麼看,都是符合大聯盟強打者水準的好成績。其中光是七月,吉昂比就砍了十四支全壘打,追平大聯盟單月全壘打記錄,也是支撐洋基,拿下美聯東區冠軍的功臣。對照過去一年半他所經歷的困境與打擊,幾乎沒有人想到,他居然能以這樣的亮麗演出東山再起。
坦承用藥 大聯盟震驚,球迷心碎
去年十二月,(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洩漏一年前聯邦大陪審團,針對BALCO(灣區實驗室集團)提供類固醇與生長激素給運動選手的調查會內容。多次告訴媒體沒有用類固醇的吉昂比,在大陪審團面前承認:Yes, I did。 這像一枚炸彈,震撼體壇與新聞圈,嚇傻了大聯盟,球迷譁然。有史以來,頭一次有正值職業生涯巔峰的超級巨星,坦然承認自己的確服用了該死的、增進表現的非法藥物。為此國會召開聽證會,大聯盟把類固醇加入定期檢驗範圍。所有人都看衰他,甚至傳出洋基打算與他解約,以免夜長夢多。老東家奧克蘭的球迷有人惋惜,有人痛罵他活該,雖然洋基隊教練球員都力挺,但匿名接受訪問的隊友都承認,他,再也不會是過去的那個吉昂比了。
時間拉回到二○○四年初,這接連的厄運,似乎早有跡可循。當吉昂比帶著變瘦的身材在春訓亮相,並宣稱戒掉垃圾食物,但媒體懷疑是因為停掉生長激素才會變瘦。球季開始,他的膝傷壓縮上場時間,接著是毫無由來的疲倦無力,檢查後發現疑似在日本感染寄生蟲,但吃了抗生素依舊臉色慘白,甚至累到連坐都有問題。經過更精密檢查,才發現腦下垂體長良性腫瘤。一個虎背雄腰一百公斤重的男人,突然變成病貓,更加深外界質疑,都是服用禁藥的後遺症。吉昂比直到九月才重返球場,但表現太差,洋基隊根本不敢把他列入季後賽出場名單。
窮途末路 球團灰心,廣告贊助商閃人
今年球季開賽,吉昂比繼續去年的低潮,到五月十一日為止,他只有三支全壘打,十一分打點,打擊率更落到難堪的○.一九五,離譜的演出遭受辛辣的紐約媒體球迷痛批,連球隊都受不了,打算把他下放小聯盟調整,吉昂比卻拒絕,因為他相信自己可以翻身。由於他已是大聯盟資歷十年以上的老鳥,有權否決被下放。此時與他合作超過十年的運動用品大廠耐吉,宣布解除贊助合約,加上二○○四年流失的百事可樂、以及芳香劑Arm & Hammer的廣告,曾經在二○○四年名列富比士名人榜收入第三十四位、廣告收入高達三百萬美元的吉昂比,只剩下球棒廠商路易斯維爾。
沒想到窮途末路的吉昂比,卻在最被看扁時,靜靜地、慢慢地讓自己從谷底攀爬,光在七月,就有四場比賽揮出雙響砲,只有一場球沒上壘,在一年半低潮後,這個曾經萬民愛戴,簽名來者不拒的超人氣明星,再度擄獲球迷的心,也一棒掃除所有對他的疑慮。這段低潮期一直支持吉昂比的洋基總教練托瑞(Joe Torre)就曾說:「他現在樂於比賽,享受比賽,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了。」
奧克蘭歲月 帶領藍領球隊打季後賽
樂觀熱情開朗的義大利裔天性,加上愛好挑戰,造就吉昂比展現過人抗壓性,並對批評一笑置之的能力。老吉昂比是事業有成的銀行家,從小把三個孩子帶在身邊,露營、野餐、看電影都是全家出動,對孩子施行開放教育。吉昂比與小四歲的弟弟傑若米(Jeremy)尤其親近,他從小就是孩子王,打球也要帶著弟弟趴趴走,長大後兩人都打職棒,吉昂比還是對傑若米悉心呵護。。
一九九二年他以第二指名進入奧克蘭運動家隊,在小聯盟奮鬥兩年後,一九九五年被召上大聯盟,頭兩個球季,吉昂比還是三壘手,在隊上他認識大聯盟第一位心靈導師,那就是一壘手馬怪爾(Mark McGwire)。馬怪爾帶著年輕小老弟一塊做重量訓練,告訴他大聯盟是怎麼回事,為他分析打擊弱點,以及各隊投手的優缺點,訓練他如何應付不同的比賽狀況。一九九七年,運動家隊開始重整,送走馬怪爾,吉昂比不但接收馬怪爾的一壘管區,也正式接收馬怪爾球隊領導人的身分,那年他二十六歲。
運動家隊總教練豪爾(Art Howe)知道球隊都是年輕小伙子,實力雖好但穩定性不夠,最好的方式就是適度放任與適度指導,更衣室裡的一切、場上球員的交流,他全盤信任吉昂比。每當比賽中出現危機,在教練上場之前,吉昂比總會先召集隊友商討,自己表現不好,他會當眾自責,但隊友表現不好,他卻以寬容代替苛責,儘管他自己當時(一九九九年)因婚變情緒低潮,嚴重到要看心理醫師,他卻沒讓負面情緒借題發揮。對後進菜鳥,吉昂比也不會擺出老鳥架勢,當時運動家的三劍客投手,去年他因為類固醇事件成為過街老鼠時,都站出來挺他,因為有吉昂比,才讓他們菜鳥生涯的適應期縮短許多。
︽今日美國報︾(USA Today)的記者,有一次賽前採訪運動家隊的clubhouse,一進門差點被絆倒,低頭一瞧,是某選手扔在一邊的電玩卡匣。地上還有一堆零嘴、撲克牌、西洋棋、模型汽車,看上去根本就是遊樂場。Clubhouse一角,一群球員正在看摔角秀,還有人在看漫畫。記者被運動家隊賽前輕鬆的氣氛嚇到,因為當時是進入最後拚分區冠軍的關鍵時刻,吉昂比還老神在在與隊友討論某某摔角明星。不看棒球的人,看到這樣的clubhouse,以及披頭散髮、滿嘴亂鬚,穿著刻意剪破好幾個大洞的練習服,好秀出猙獰刺青的球隊領導人,任誰都沒辦法想像,這是一支有奪冠實力的強隊,但在豪爾的授權,與吉昂比的母雞帶小雞下,運動家隊以農場新兵為主力陣容,居然連續三年打進季後賽。
二○○○年,是吉昂比與運動家隊的第一個高峰。在八月還落後水手隊一大截的運動家隊,在球季最末的九月急起直追。吉昂比手臂有傷,但為了拚季後賽機會,他不理會教練與防護員要他休息的要求,硬是打止痛針上場,激勵全隊士氣。這個月,運動家隊在二十九場比賽中狂勝二十二場,吉昂比手中的巨棒,揮出十三支全壘打,打下三十二分打點,以四成高打擊率,一個人護送運動家隊,在球季最後一天殺入季後賽。那一天,在難得賣座全場狂喊「MVP!MVP!」的震天吼聲中,運動家隊把吉昂比扛上肩頭繞場一週。有趣的是,這一年,是吉安比把球隊一肩挑起,扛進季後賽。
在奧克蘭球迷眼中,這個留著一頭散亂長髮、熱愛哈雷機車,以飆車為樂、好穿緊身皮衣,迷摔角,外型狂野不羈,一舉手一投足,男性賀爾蒙隨身散發的小市場球隊大明星,不是什麼銀行家之子,而是破敗城市奧克蘭藍領階級的代言人。他終於登上全國性的運動畫刊封面,開始成為全美家喻戶曉的人物,享受遲來的名氣,成為女球迷眼中的性感明星。那年,他也當選美聯最有價值球員,在當選記者會上提到父親與弟弟,當場痛哭流涕。
前進紐約 剪短髮剃鬍子不再狂野
二○○○一年,吉昂比的合約到期,奧克蘭運動家隊在季前開出低價碼續約,但因低於行情價太多,遭到拒絕。這年球季,他又打出與前一季相當的MVP級成績,運動家隊以一百零二勝輝煌戰果進入季後賽。球季結束運動家隊新提出的續約條件,吉昂比大體接受,但他要求的「不交易條款」,運動家隊卻無法接受,雙方破局。最積極的紐約洋基隊派出大隊遊說人馬,包括市長朱利安尼(Giuliani)、紐約州長Pataki、洋基傳奇老球星貝拉(Yoggi Berra)打電話給他,但吉昂比仍等待運動家回心轉意。等到幾乎失去希望,洋基又派出投手克萊門斯(Roger Clemens)與穆西納(Mike Mussina)發動電話攻勢,加上父親是洋基名將曼托(Michy Mantle)的死忠球迷,吉昂比終於動搖。雖然此時運動家總算表態願意給他不交易條款,但已經太遲,運動家隊近年來最優秀的球星,脫下綠色制服,前進東岸穿上白底藍劍衫。
從貧民窟到五光十色、明星雲集的紐約,吉昂比剪短頭髮、剃了鬍子,收起狂野放蕩的生活型態,只因為洋基是洋基,是National Past time中最有歷史傳統的強隊,是美國文化的一部分,不是狂野的搖滾樂團。他甚至不能選自己喜歡的號碼,因為洋基隊較小的背號,幾乎都是永久欠番(retired number),他想要的十六號已經退休,曼托的七號也不能用,只好退而求其次,選了兩個數字加起來也是七的二十五號。
他不再是奧克蘭唯一的大明星,他只是洋基眾星的其中之一。過去他在奧克蘭可以隨時停下來跟球迷聊天照相,甚至因為在中國餐館,遇上九十高齡的球迷正在慶生,結果要到球迷孫女的電話,最後還把這位孫女娶回家當第二任老婆。但在紐約,球星與球迷之間,永遠有重重的保安擋駕。在奧克蘭不必擔心一舉一動受人注意,也不必擔心奧克蘭球迷開汽水,但在紐約,媒體會對他亦步亦趨,他會動見觀瞻,不能亂說話,也不能說錯話。紐約球迷更是現實又挑剔出名,打不好馬上噓得你無地自容。但面對這麼大的改變,吉昂比還是輕輕鬆鬆適應,他在加盟記者會上,與朱利安尼談笑風生,他熱情開朗的性格,馬上和球隊裡的老臣當上朋友,也和新朋友稱兄道弟。即使在洋基球場已經出賽多場,一直沒有全壘打,被球迷狂喝倒采,他還是微笑以對。
到了四月初,吉昂比首次穿著洋基球衣回到奧克蘭,觀戰人數創下運動家隊史上三連戰新猷,球迷熟悉的身影跨進打擊區,卻不再披著綠底燙金黃球衫,全場噓聲大作,錢鬼!背叛者!滾回紐約去!奧克蘭不需要你!上百塊的看板不約而同瘋狂揮舞,練習時揮出的全壘打被不屑扔回場內,假美鈔漫天飛舞,鈔上赫然是他的大頭照,他卻對球迷揮手微笑,告訴記者他可以體諒。手中的巨棒發燙,打得運動家隊連挨悶棍,連球迷到後來都忍不住為他喝采。一週後,他回到紐約再面對運動家隊,終於在新東家面前,打出加盟後第一支全壘打,正式確立在難纏紐約球迷心目中的地位,由於球迷太過熱情,他還出來curtain call。
起死回生 今年球季贏得球迷的尊敬
身在嚴肅的洋基隊,吉昂比還是不改在奧克蘭時期,簽名有求必應的習慣。他守一壘時愛講話的特色也沒少,如果對方不理他,他也會拚命找話題。他曾說,守一壘最大好處就是可以廣結善緣,與各隊好手交流做朋友。記者喜歡他,球迷也愛他,把他與老吉昂比的偶像曼托相提並論,因為曼托同樣是得媒體疼愛,人氣高,又擁有全國高知名度的明星選手。來到洋基後,他兩度入選明星賽先發,原本外界認為他得花很長時間適應,他卻輕輕鬆鬆應付自如,隨遇而安,扮演自己的新角色。
但吉昂比與紐約的蜜月期,提前在去年結束。類固醇事件爆發後,質疑的眼神與一面倒的譴責聲浪排山倒海,四月號(GQ)雜誌寫了一篇長達十一頁的哀悼文,討伐一代強棒的殞落。在棒球之都紐約,吉安比面臨生涯、甚至是生命中最大的考驗。
然而他在今年球季用手上的棒子告訴世人,你們都錯了,我還沒有玩完。當年那個把運動家隊扛進季後賽的吉昂比,在今年下半季,演出令人目瞪口呆的大爆發,彷彿要把過去一年半的不堪記憶全部埋葬,讓冬眠了三年的不羈破繭而出,他那燒著野性與強烈企圖的眼神,再度出現在球場。 Their MLB Life Begin in Oakland 出身奧克蘭的那群好傢伙 在奧克蘭發光,再到大城市球隊拿高薪,已經成為運動家隊優秀選手共同的發展模式,從Jason Giambi開始,Miguel Tejada、Tim Hudson、Mark Mulder、Jason Isringhausen、Johnny Damon這些人一個個都 離開了運動家隊…… 奧克蘭運動家隊今年團隊薪資只有5580萬美元,照例在大聯盟排名倒數。但這支球隊每年卻都是美聯西區的勁旅。眼光一流的總經理賓恩(Billy Beane),靠交易與農場系統壯大陣容,打出比薪資更高球隊還要傲人的成績。但也因為每分錢都要花在刀口上,這批在運動家茁壯的好手,一旦合約到期或即將到期,大多選擇展翅高飛或是被提前交易掉。 Miguel Tejada 除了在洋基的吉昂比,各豪門都有運動家校友,包括去年年美聯MVP提哈達(Miguel Tejada)。來自多明尼加的提哈達,1997年登上大聯盟時只有19歲,到2003年的七個球季,留下156發全壘打、平均打率0.27的成績。2003年球季結束,提哈達成為自由球員,運動家只能眼睜睜看別隊捧鈔票追逐他。最後巴爾的摩金鶯隊以6年7200萬美元的高價得標,提哈達加入金鶯的第一年,就為新東家拿下最有價值球員。 Tim Hudson 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運動家隊三巨投,曾被譽為大聯盟最強的先發投手組合。但如今只剩拿過賽揚獎的左投Barry Zito,還穿著深綠色燙金字制服。才30歲的右投手哈德森(Tim Hudson),從1999年上大聯盟,創下驚人的11勝後,便成為運動家投手第一把交椅。到去年為止,每年勝場都在10場以上,累計92勝只有37敗,三振899次,防禦率只有2.75。但因哈德森與運動家延長合約沒談攏,賓恩去年底把他交易給亞特蘭大勇士隊,換來三位潛質新秀,勇士也在今年與家鄉同樣在喬治亞州的哈德森簽約,把他留到2010年。哈德森今年勝場14,並為勇士隊在季後賽第一場掛帥主投。 Jason Isringhausen 紅雀隊守護神伊斯林豪森(Jason Isringhausen),雖然不是運動家農場出品,卻在運動家浴火重生。1995到1996年,紐約大都會隊出了三位小聯盟戰功彪炳的年輕投手三劍客──威爾森(Paul Wilson)、波索佛(Bill Pulsipher )與伊斯林豪森,三人球速都達95英哩,被視為中興大都會隊的希望。但三人傷病纏身,伊斯林豪森在小聯盟與傷兵名單來來去去,職棒生涯眼見提早走下坡。但1999年賓恩把運動家終結者泰勒(Billy Taylor)送去大都會,冒險換來伊斯林豪森,開啟他的第二春。轉任救援投手的伊斯林豪森,在2000與2001年分別演出33與34次救援成功,是運動家打進季後賽的大功臣。不過2001球季結束,成為自由球員的他展翅高飛,飛向紅雀隊懷抱。 Mark Mulder 三巨頭中身材最高的左投穆德(Mark Mulder),今年才28歲,但2000年中期登上大聯盟後,短短的四年多大聯盟球季,就為運動家隊投出81勝,平均每年都超過15勝。雖然是罕見的優質左投,但同樣卡在合約到期後的預算,加上健康狀況出問題,賓恩乾脆把穆德交易給聖路易紅雀隊,換來三名小聯盟投手與捕手。運動家三巨投在去年12月完全解體,成為老運動家迷的回憶。 Johnny Damon 波士頓紅襪隊的開路先鋒戴蒙(Johnny Damon),出身更窮的堪薩斯皇家隊。但因為成績耀眼,加上合約剩下一年,皇家隊為避免屆時一無所獲,2001年把戴蒙交易給運動家,形同租借。戴蒙這一年打擊率只有0.256,以準自由球員的標準來說並不亮眼,他也曾表態,如果球隊拿到世界冠軍或留下吉昂比,他會考慮和運動家簽長約,薪水高低無所謂。但運動家在季後賽第一輪就出局,也沒有意願留吉昂比,在紅襪隊的高薪邀約下,戴蒙離開短暫棲身的運動家,轉赴波士頓,並在去年拿到生平第一個世界冠軍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