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榮] 不再「唸書」的未來?紙本書消逝將帶來什麼改變?
[曹家榮] 不再「唸書」的未來?紙本書消逝將帶來什麼改變?

聽說政府「又」要搶救出版業了。且不論其提出的政策是否真的有效,這個舉動本身就引發了一些反對的聲音,認為不該再因某些「戀物」情結作祟,而不斷重複搶救、搶救再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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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作為一個戀物(書)癖患者,我自然不願就這樣放手。雖然過去我也曾認為現今電子書的發展搞錯方向,但現實確實很難讓人不承認:在知識的傳遞上,紙本書正逐漸失去過去那樣的重要性。

換言之,從比較寬鬆的角度來看,電子書雖然沒有「取代」紙本書的地位,但手機、電腦、網際網路等各種數位化的載具,卻可能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更為依賴的資訊或知識的來源。

關於這一點,我這幾年來在教學的第一現場有著很深的體會。

教學現場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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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動畫《辛普森家庭》

2011年,在教學現場,我遭遇了第一次的「數位衝擊」。在某一堂課,正當講解到一個關鍵理論概念時,我看到一個學生拿起了手機對著我(其實是黑板)拍了照。當時我有一點驚訝,「你在拍什麼呢?」我問那個學生。他解釋說,他拍的是我寫下的板書,這樣比抄筆記來得快。

帶著一絲失望的情緒(開玩笑的…),與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衝擊,我只好繼續上課。也許有老師在更早以前就已經有類似的經驗,但那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我不只要容忍學生偶爾偷看手機,還要忽視那隨時會對準我的鏡頭。

2015年,幾年後我又遭遇了第二次的數位衝擊。我很愛在課堂上丟問題給學生(翻轉教育正夯),那一學期剛開學的某一堂課,我又心血來潮地丟出了問題。一個學生很快地舉起了左手,而右手則是迅速地敲打、滑動著他的手機。我點了他,而他也很快地回(唸)答(出)了答案。

我又驚訝了。但這次我很快意識到,得趁機跟他們談談關於學習以及課堂使用手機這檔事。那時候我告訴他們的是:懂得搜尋資訊與懂得思考自己的答案是兩件事情,而學習的目的有時更強調後者。

我以為沒什麼能嚇得到我了,但今年我卻很快地又遭遇了第三次的衝擊。事件發生在這一學期的期中考當天。我們知道大學生考試總不免要臨時抱抱佛腳,過去我當學生時,也總不死心地要老師三催四請後才把書收進包包。但那一天,我看到許多學生沒有在抱佛腳,反而盯著手機滑呀滑的。我心生好奇便湊了過去一瞧,原來那些學生竟在看著手機上的筆記、課程簡報檔!

那時我突然想起某位前輩說過的話,他的學生因為課堂要閱讀的文本太長,在手機上讀起來字太小很辛苦,索性就不讀了!不讀了!不讀了!我聽到當時還覺得荒謬,卻沒想到我的學生如今也正拿著手機準備考試。

紙本書退位與知識的轉型

叨唸那麼多往事,我要說的是,這些現象涉及的問題不單純「只是」為相同內容換個載具而已。我們正站在數位化浪潮的前端,知識的數位化所帶來的改變,將遠多過於那看起來更便利的介面。

關於這一點,還是讓我們借鏡一下歷史。過去我曾提到過,美國傳播學者翁恩(Walter Ong)曾經區分了口語文化與書寫文化兩個時期。另外一位傳播學者Neil Postman則是曾藉著一則埃及神話故事說明,文字的發明將會帶來巨大的改變。

這則故事(簡略地說)是這樣的:Theuth是一位發明了很多東西的神,有一天他對法老王Thamus說:「陛下,我發明的文字將會增強埃及人的智慧、強化他們的記憶…。」但是Thamus並不同意Theuth,他回道:「不,依賴文字的人將透過外在符號的幫助來回憶,這不是真的從人的內在強化了記憶。至於你說的智慧恐怕也是虛有其表。他們可能因此能夠接觸更多的資訊,但卻可能仍然很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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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神祇Theuth,照片來自:Djahuti分享於Wikipedia, cc by 3.0

我們作為生活在文字書寫文化中的人,大概很難理解Thamus何以如此判斷。因為對於口語文化與書寫文化來說,所謂的「知識」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文字書寫、乃至於印刷書本,將原先透過口語、箴言、吟唱記憶與傳遞的知識,固定在線性序列的外在符號之中,讓個人式的、抽象的、理性的分析思考變成知識的基本形式。

這正是「載具」的改變。對於Theuth來說,他認為自己只是發明了更好用的工具(文字)來承載、傳遞知識。但在Thamus看來,改變的不只是載具,而是整個人們關於知識、智慧的想像。

如今,數位化載具就如同Theuth發明的另一項工具。我們首先必須認識到,當它取代紙本書時,也勢必再一次改變人們關於「知識」的想像。當然,如同我們今天不會認為文字書寫帶來的知識如Thamus判斷地那樣不堪,數位化帶來的改變也不見得就會是不好的。只是,我們得儘快弄清楚那會是什麼?以及該如何調適自身才不致於迷失方向。

網絡化的知識

David Weinberger在《TOO BIG TO KNOW》一書中,曾經指出他認為的那種「新」知識型態是什麼。他把它稱為「網絡化的知識」。讓我直接摘要他的話:「當知識變得網路化,房間裡最聰明的人不再是站在最前面對我們說教的那個人,也不是房間裡所有人的整體智慧。房間裡最聰明的人是房間本身:亦即把房間裡的人和想法連結起來,並將之與房間外產生連結的網路。」

雖然中譯本似乎將原文中的network都翻成「網路」,但從上面這段引文可以清楚看到,Weinberger所謂網絡化的知識指得其實是一種不斷連結的知識型態。這種知識既不是「個人的東西」,當然也不是在「網路」上,而是存在於不斷連結的網絡之中。

用我的話來說,網絡化的知識指的其實是:所謂的「聰明人」未來可能不一定是那種靠自己就可以解答所有疑惑、解決所有問題的人,而是如我先前在談未來教育時曾提到的那種「網絡編織者」,也就是懂得去中心化地即時連結資訊、動員資源的人。

其實我們現在已經越來越習慣這種網絡化的知識。例如說,我上週看了一部以埃及神話為背景的電影,突然好奇電影裡的那些埃及神祇真的是如演出的那樣嗎?沒有多想我便拿起了手機飛快地google到了許多連結串連起來的「知識」。

如果文字書寫時代也有個與Thamus法老王地位相當的人,肯定也會評判我的行為根本也不是真的有知識吧?就像我2015年時趁機對學生們說教的舉動,也是站在「文字人」的立場論斷著什麼才是學習與知識。

但是,如果「知識」的多寡不再是以個人腦袋裡的斤兩來評價呢?如果知識不再只能夠透過個人的閱讀來「累積」呢?如果今天在數位化的媒介環境中,一個人的知識狀態反而要看其「連結」可能性(或是說其「網絡編織」能力)而定呢?

知識的未來?

這樣說當然不是要否定「個人」還有其腦袋。而是要說:在這個數位載具已然與個人緊密連結的年代,除去個人腦袋裡的知識外,透過「人-機」迴路串連起來的知識,恐怕越來越將成為我們對於「知識」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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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遜電子閱讀器Kindle。

然而,我必須坦白地說,作為一個在文字書寫文化中成長的人,我真的還無法評判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其發展又會走到什麼地步?

但是就像紙本書恐怕勢必要退位(雖然不見得是被電子書取代),數位化的發展終將改變人們對於知識的想像。甚至我們現在所強調、堅持的一切可能都會變得過時。

因此,重要的(可能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是,我們必須掌握到這其中媒介(載具)的改變所帶來的影響,而不是認為「一切都沒變」,又或者緊抓著文字與書本不放。

指認出知識的「網絡化」只是起點,我們還需要更多的關注來弄清楚知識(與教育)的未來。例如,我正考慮著也許在未來某一次課程中,不是將手機排除在學習之外,而是試試看讓它成為編織學習的一部分。也許會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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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製造中心」到「亞洲NASDAQ」!詹文男揭示創新籌資平臺的附加價值與關鍵策略建議
從「製造中心」到「亞洲NASDAQ」!詹文男揭示創新籌資平臺的附加價值與關鍵策略建議

面對國際地緣政治的「去風險化」浪潮之下,長期觀察臺灣產業發展趨勢的數位轉型學院院長詹文男建議,臺灣不能再依賴單一的製造能力來換取戰略保障,而是將國家戰略從「製造中心」升級為「技術與系統整合」的樞紐。

在此背景下,金管會、證交所與櫃買中心共同成立的亞洲創新籌資平臺,詹文男觀察該平臺的價值,絕不僅是為資本市場引進活水,更能放大產業附加價值,成為驅動臺灣產業整合的關鍵引擎,打造下一波更多護國群山。

亞洲創新籌資平臺可望創造的三個附加價值

亞洲創新籌資平臺的核心宗旨,希望在臺灣本土打造「亞洲的NASDAQ」市場板塊,詹文男認為除了「籌資」的任務之外,其實平臺更可以扮演產業轉型的重要角色,進一步擴大其附加價值,其中可以體現於以下三個面向。

首先是先前美國商務部長提出「美臺晶片產能五五分」的主張,詹文男認為臺灣不能只靠單一「矽盾」作為我國戰略的屏障,也就是調整「重製造、輕解決方案」的現狀,讓製造轉向技術及解決方案的綜合發展,成為我國的新籌碼。隨著亞洲創新籌資平臺的建立,加上精進創新板上市及交易制度,開放當沖交易,提升創新板規模及流動性,都能讓更多具備利基技術的企業有機會進入資本市場。

第二個是亞洲創新籌資平臺能成為「軟硬整合」與「以大帶小」的創新引擎。詹文男指出,臺灣有數家市場領頭的電子硬體製造商代表,亞洲創新籌資平臺能進一步驅動這類科技業者與新創企業合作,例如以大帶小模式,當新創技術獲得大廠的認可,進而藉助大廠的商業人脈,打進全球大型客戶的供應鏈合作網絡,讓新創開發的技術方案與服務,有更多機會在全球落地。

詹文男認為第三個附加價值,有助於加速中小企業的AI轉型及數位化落地。他觀察臺灣多數中小企業仍處「數位化」階段,加上目前政府積極推動「百工百業用AI」,當越多加入創新板的企業推出類似AI as a Service的解決方案,能讓資源相對不足的中小企業,以較低門檻、不需高成本導入AI解決方案,又為新創企業帶來實際營收。「此模式促使新創和中小企業的Win-Win局面,同時驅動產業朝向AI轉型的助力,」詹文男補充道。

勿為上市而上市!登板企業應具備「全球思維」與「治理韌性」

不過對於渴望進入資本市場的創新經營團隊,詹文男院長也提醒,切忌把「募資作為單一手段,上市視作唯一目標」。詹文男提供企業創辦者幾個思考方向,第一是確立全球市場目標,臺灣可當成實地試驗(Field Try)和建立最佳實踐(Best Practice)的試煉場,但也建議新創在發展初期以全世界市場為目標,募資的規劃也可以從全球市場的角度出發,確保產品應用在國際市場獲得青睞。

第二是提升透明度與公司治理能力。上市後,投資人會高度關心公司治理及獲利能力,若要提升流動性,新創必須加強企業的透明度。因此詹文男院長強調,千萬不要「為上市而上市」,而是要有一個完整的規劃並依據目標按部就班,資本市場會給予相對的回饋。另外他也建議平臺針對上市前的企業,能提供「治理的輔導」,而非僅是「程序上的協助」,協助新創導入更健全管理制度。

建構亞洲NASDAQ的驅動引擎,給平臺的三大策略建議

因應亞洲創新籌資平臺成立後,迎來創新板交易制度改革、放寬外國企業上市櫃規範、帶動轉板彈性、鼓勵大眾參與等多項舉措。在此基礎之上,詹文男分享三大策略建議,期許平臺日後運作持續成長茁壯。

首先是強化非傳統資訊揭露,提升市場流動性。詹文男觀察創新板企業多處早期發展階段,傳統財報資訊較不足,導致降低投資人進場意願。為了強化流動性,他建議主管機關要求企業揭露更多反映成長性的實質指標,例如使用者數據、研發進度、商轉里程碑或專利成果。透過降低資訊不對稱,以活絡交易量。

第二個建議是建立研究報告體系,深化產業洞察。由於創新板企業的研究報告仍稀少,導致價格難以反映基本面,降低機構投資人的參與意願。詹文男認為平臺可透過獎勵機制、研究補助或資料庫資源的方式,邀請投信、券商或研究機構成立專責團隊,藉由定期提供具產業洞見的研究報告給投資人參考。

第三個方向是促進制度國際化,吸引跨國創新企業來臺上市。詹文男表示,「亞洲創新籌資平臺不僅是鼓勵臺灣企業在地上市,也希望吸引國際創新企業走進來。除了持續制度鬆綁開放,也要讓制度與流程國際化。」他舉例,推動跨境申報文件與流程的全面英語化、提供具預測的審查流程、以及稅務制度透明化,讓臺灣在全球資本競爭持續脫穎而出。

對於亞洲創新籌資平臺的最終期許,詹文男認為其價值可從「募資導向」轉向「品牌導向」。一方面讓全球瞭解臺灣除了半導體之外,還有領先的解決方案,進而建立起全球市場對我國產業的信任;另一方面,強化「說故事」能力,讓登板的企業協助全球打造AI及ESG「雙軸轉型」,進而建立起嶄新的國家形象。透過上述的努力,相信臺灣將能持續造山,確保下一波的護國群山如春筍般持續成長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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