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志凱] 若失業率長期高於10%,我們需要什麼樣的社會安全網?
[鄭志凱] 若失業率長期高於10%,我們需要什麼樣的社會安全網?

公司是掌握現代經濟活動最重要的組織型態,全球至少有2/3以上的GDP由公司創造。公司既為股東創造利潤,也為社會提供就業機會,兩者都為國家增加稅收,因此公司既是經濟活動生產面的引擎,也是分配面不可缺乏的樞紐。

依現在全球公司法的規定,公司的使命在為股東賺取最大的利益。但因為公司的觸角已經深入社會各角落,無可避免的問題是:除了為股東賺錢之外,公司是否具有其他不可推卸的社會責任?企業應該擔負多少國家稅賦,才算合理?稅後營業利潤完全分配給股東,是否是最理想的設計?

一個經典故事如是說,當年通用公司總裁在被問及如何平衡美國利益和通用利益時,他的回答是:通用的利益,便是美國的利益(歷史學家後來考證,這個故事並非屬實)。如果問郭台銘的社會貢獻,他也可以大聲回答:鴻海集團僱用員工超過百萬,加上上下游產業的員工,有多少企業能夠做出比他更大的社會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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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問郭台銘的社會貢獻,他也可以大聲回答:鴻海集團僱用員工超過百萬。攝影/賀大新。

這樣的論點不是沒有道理,但也許過於樸素簡化,而忽略了當今以資本主義為骨架的經濟發展趨勢。

首先是公司在全球整體經濟的影響力仍然在持續擴大中,公司手中掌握的資源累積速度遠較其他公部門或非營利單位為快。資源越多,責任理應越重。

其次是在私部門中,馬太效應持續發酵,大者恆大,富者恆富,大型企業佔國家GDP的比重持續增加。韓國十大企業佔GDP 80%,台灣十大佔60%。美國有FAGA,中國有BAT,它們不但鯨吞蠶食,還像八爪章魚般將吸盤伸進各行各業,成為21世紀裡不折不扣的虛擬帝國。

最後是日益傾斜的分配邏輯。被廣泛批判的1%與99%的分配差距,除了以資本創造利潤的速度遠超過以時間創造利潤的速度外,破壞性創新摧毀工作機會的力道也開始大於創造工作的力道。當白領階級開始發生結構性失業,失業率若長期高於10%以上,任何國家都必須對經濟活動的利益分配開始嶄新的思維。

基於以上幾個原因,公司的機能不能自限於經濟利益的生產端,如何設計合理的利益分配機制,是國家以及企業必須面對的課題。

財富重分配的機制

薪資所得是企業最重要的成本,也是最有效的分配機制。最低薪資(適用於藍領)、員工認股(較常用於白領)、限制最高最低薪資差距,以及保障員工參與利潤分紅,這些都是在企業常見的分配機制。

圖說明

照片來自:Patrickneil分享於Wikipedia, cc by 3.0

在員工和股東之外,企業必須善盡對社會、人群、環境的責任,這也是一種分配機制。企業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歷經歐美多年提倡,最近在台灣受到較多的關注,當然是必須繼續加強的方向。此外,所謂自覺資本主義(conscious capitalism)、共享價值(shared value)、施振榮先生的王道企業等等主張,都有益於設計更為合理的分配。

不過以上的分配機制都落於企業損益平衡表上的費用科目,剩下來的營業利潤,則由國家(企業所得稅)和股東(股利)分享。國家多拿,股東剩得少;國家少拿,股東分得多。

國家應該拿多少,這是資本主義左右之爭的關鍵。

具有大政府心態的國家,傾向徵收較高的企業所個稅。認為低稅率可以刺激經濟發展的國家,則選擇採取低稅率。各國企業所得稅有高有低,從最高的日本(40%)、加拿大(37%),到零稅率的免稅天堂,如英屬維京群島、百慕達、開曼群島。中間大部份國家的稅率都在15-30%左右。至於台灣,由於多年景氣不佳,政府屢屢企圖以低稅率企圖獎勵投資,擴大稅基,因此不斷調降企業所得稅,從25%降至20%,2015年再降為17%,已經跟香港相當,屬於低企業所得稅國家(但台灣施行個人與企業兩稅合一,個人所個稅負不低)。

由於各國稅率高低差距甚大,跨國公司各國子公司眾多,節稅有道,實際的稅賦遠遠低於總公司所在國的稅率,例如蘋果公司的有效稅賦只有9%,台積電只有13%。由此可見,雖然繳稅是企業的社會責任之一,但是合法地採用各種方式降低賦稅,仍然是企業的標準作業程序。

高稅率就能有更好的社會福利?

稅收無疑是一個國家所得重新分配最重要的手段。理論上稅賦越重,政府可以操作的空間越大,重分配的效果越能彰顯,但在民主國家,增加稅賦是吃力不討好的訴求,更何況有兩個因素影響重分配的績效。

首先是政府的效能。雖然各國政府清廉和施政能力不一,但普遍來說,公部門的效率都比私部門遜色。從較有效率的私部門徵取更多的稅收,然後交由缺乏效率的公部門進行重新分配,這種操作既難令人信服,也難叫人放心。

其次是如何設計重新分配的機制。究竟應該救急、還是救窮?給人魚吃、還是教人捕魚?如何能夠救濟弱勢,卻不致於造成依賴?種種考量本來就很難兩全其美,再加上選舉制度下政治人物為爭取選票,針對各族群做出不負責任的政治承諾,以致於政府大量舉債,公共預算捉襟見肘,雖然推出各種社會福利方案,卻往往顧此失彼。

出於以上兩個原因,一般民眾一面反對高稅賦,一面又對社會福利政策產生更高的期望。

然而對於社會安全網最大的威脅是失業率,失業率低,社會福利壓力減小,失業率高,社會福利壓力便急遽上升。在可看見的未來,全球的兩大項隱憂便是:結構性長期高失業率,以及高比率的年輕人失業。

圖說明

究竟應該救急、還是救窮?給人魚吃、還是教人捕魚?照片來自:Lsuff分享於Wikipedia, cc by 3.0

當失業率長期高於10%,其中青年失業率高於20%時,任何社會都不必奢談社會正義,所得重分配也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社會上本來有許多不可或缺的工作,例如義工服務、親人照護、守望相助,雖然重要卻完全無償,如果用所得重分配的角度,他們可能是所得重分配中被補助的對象,但如果用社會分工的觀點來思考,他們的貢獻本來就應該被社會認可,而得到適度的報償。

全民基本收入的可能性

如果採用這樣的觀點,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的想法便不再是洪水猛獸。簡單地說,UBI主張社會上每一個人都應該得到若干收入,以維持基本生活所需和個人尊嚴,而不至於被社會遺忘或遺棄。

一般人當然對UBI有許多疑懼。

最大的疑懼來自UBI是否會降低人們勤奮工作的動機,造成食之者眾而生之者寡、勞逸不均的社會畸形現象。解決這個疑懼的關鍵在UBI金額的計算。如果採取社會所得五等分,將UBI金額界定在最低20%群組的收入,真正受惠者將落在這個社群裡,他們也正是最需要社會關注的人群。而其他收入高於此一區間的國民,既不能完全受惠於UBI,自然會繼續照常努力工作,賺取更高的報酬,維持比最低水準為高的生活。

第二個疑懼是擔心UBI會造成高所得者更高的稅賦負擔。其實目前各種社會福利方案已經形成可觀的財政支出,一般推動UBI的學者,同時主張取消或減少各種名目的社會福利,例如華爾街日報一篇專文中便建議,如果超過21歲的美國成年人每年領取1萬3千美元收入,其中自付健康保險,並同時取消社會安全保險、老年年金等社會福利,美國聯邦政府每年還可以節省兩千億美金。

六月初,瑞士舉辦全世界第一次UBI公投,結果以懸殊比例落敗,充分反應出上文提到的種種疑懼。但在同時,芬蘭、加拿大等國也通過UBI試行方案,希望以實驗結果來驗證利弊,作為未來改進的參考。

未來需要更強韌的社會安全網

綜觀全球UBI的發展,其實理念上的支持者不少,困難仍在缺乏具體的施行細節,因此小規模試行是目前最理想的入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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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台灣現況而言,全民最低收入根本是天方夜譚。 從近來各種年金制度的討論,便可以了解現行許多社會福利方案多為OK繃式,而且吵鬧的孩子有糖吃,結果社會正義成為一種意識形態,卻不能轉換成理性與感性平衡的周全思考。但台灣既然矢志成為福利國家,在這個時候思辨UBI之類的思潮,正可以讓我們對通往福利國家的途徑有更清楚的方向感。

任何社會都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其中既設有激勵機制,讓勤勉努力的人,得到應得的回報,同時也應該建立雖疏而不漏的安全網,提供處於逆境的人奮鬥的勇氣。如果未來的世代,失業率真的居高不下,這張社會安全網勢必需要更為強韌,私部門既需要負擔起更多的責任,公部門也該未雨綢繆,用社會分工的觀念重新探討社會分配的邏輯。

原始來源:獨立評論@天下,《數位時代》正式取得「獨立評論@天下」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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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市場迎來新氣象!簡立峰:從「臺灣人的亞洲」轉向「世界的亞洲」,主動招募國際互補性新創
資本市場迎來新氣象!簡立峰:從「臺灣人的亞洲」轉向「世界的亞洲」,主動招募國際互補性新創

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聯手臺灣證券交易所、證券櫃檯買賣中心共同推動「亞洲創新籌資平臺」,象徵臺灣資本市場邁向新局面。此平臺鎖定重點產業、法規鬆綁及強化推動策略等重點項目,面對此布局,擁有產業導師、獨立董事及投資者等多元角色的簡立峰,分享他的觀點與建議。

簡立峰開門見山直言,現在是臺灣資本市場加速前進的「好時機」。從量化角度來看,臺灣上市櫃公司總市值規模達94.9兆元,國家別排名全球第8名;特別是資通訊與半導體產業,目前已有四家企業(台積電、鴻海、台達電、聯發科)進入世界市值500大。受惠科技群山加持的優勢,讓打造「亞洲NASDAQ」的願景有厚實的底氣。

此外,簡立峰相當肯定本次針對創新版的制度優化,提供更鬆綁、具有創意的做法,大幅提高了國際團隊來臺上市的便利性。不過,除了擴大投資規模與流通性,簡立峰也提出三個策略觀點,鼓勵亞洲創新籌資平臺多家善用制度優勢,設定更宏大的發展目標。

觀點一:深化內部資本市場創新動能,鼓勵「小金雞」早期上市

這幾年臺灣的新創趨勢,簡立峰指出一個現象:現今成功的上市櫃案例,多半是大型集團的「小金雞」(子公司或孫公司),但集團通常傾向在小金雞獲利穩定並能確保控股後,才會在市場上釋出少數股份(25%)允許其上市。此情況容易造成臺灣的資本市場動能不足,甚至讓國際以為臺灣缺乏新創的誤解。

對此,簡立峰認為創新板的價值,即是鼓勵小金雞能提早登板的腳步,一來展現創新能量、翻轉產業典範;二來邁向資本市場不只是需要募資,更重要是上市後的經營策略,知道自身優勢所在,將營運方向隨時調整更貼近資本市場的需求。

因應簡立峰的觀察,本次創新板的新制,即是讓本國公司的股票集保期間從二年縮短為一年,並免除三年的承銷商保薦。此舉有助於降低集團小金雞提早進入市場的法規門檻,讓企業能更快速、更早實現「面對市場」的目標。

觀點二:強化產業聚落思維,主動招募國際上與臺灣互補的新創

亞洲創新籌資平臺成立的重要訴求之一,便是要成為亞洲NASDAQ。簡立峰直言,「如果是以此為願景,那它就不應該只是『臺灣人的亞洲』,而是成為『世界的亞洲』,也就是主動吸引更多國家的創新企業來臺上市,那麼招商策略必須從被動等待,轉為主動積極洽談。」

至於招商的目標該如何鎖定?簡立峰認為臺灣資本市場最重要的價值,在於其聚落現象,因此建議可瞄準能與臺灣產業有高度互補的區域國家或技術領域。讓臺灣的供應鏈業者與他們成為戰略夥伴關係,共同分享這些國外企業來臺上市後所創造的利潤。

如果是區域國家,簡立峰拿「以色列」為例,該國新創擁有強大的創意和軟硬整合能力,但缺乏生產製造基地,若考慮來臺灣上市或募資,將有利於他們與臺灣的製造商建立關係,增加其信賴度,並容易找到供應商。至於前瞻技術方面,簡立峰認為矽光子、3D封裝/先進封裝、AI資料中心冷卻等,與臺灣半導體產業有緊密合作關係,可借助資本市場吸引這些企業來臺投資、上市,不僅是實體的產業聚落,更有助於形成虛擬的資本市場聚落。

簡立峰的論述,也呼應亞洲創新籌資平臺鎖定的重點產業,涵蓋半導體、人工智慧、智慧製造、數位雲端、機器人、次世代通訊等前瞻新經濟領域。另外國際企業來臺上市的門檻,證交所也優化了既有制度,針對主要營運地或股東結構均未涉及陸港澳地區之外國企業,調整臺籍董事席次過半規範,僅須設置臺籍獨立董事至少二席。

觀點三:吸引國際分析師、產業媒體,成為亞洲NASDAQ絕佳觀測站

最後,簡立峰認為一個能持續有活水挹注的國際籌資平臺,成功上市是手段,但真正關鍵的目的,是能持續獲得投資並取得市場關注的聲譽。要獲得聲量,具體的執行策略是提高國際能見度,吸引國際級分析師的關注。

簡立峰以當時Appier在日本上市為例,他提到上市對Appier的最大益處並非來自本益比,而是被國際金融機構的分析師看到,並獲得他們的分析與報導。「這些報導對於B2B企業來說,是最紮實的行銷加分,能極大化取得業界客戶的信賴。」

簡立峰認為亞洲創新籌資平臺的下一步,可主動規劃一些登板的亮點案例,形成「標竿」進而產生群聚效應。對此,證交所回應未來將以多元行銷策略,配套措施包括加強外國公司資訊揭露,提高法人說明會的召開頻率,藉此提升企業國際知名度,為國際分析師提供更充足的資訊來源,助力更多指標的企業打響全球名氣。

國家發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詹方冠在亞洲創新籌資平臺啟動典禮上提到,臺灣經濟發展已從勞動密集、資本密集階段,進入到創新驅動的全新里程。最後簡立峰肯定表示,「亞洲創新籌資平臺的成立後,期待它的角色能槓桿資本市場的力量,讓『臺灣人的產業』轉變為『臺灣人主導的產業』,仰賴國際企業壯大臺灣的人才庫,同時也為臺灣創造新的經濟發展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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