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榮] 玩手機也有貧富之分?小心掉入兩個論述陷阱
[曹家榮] 玩手機也有貧富之分?小心掉入兩個論述陷阱

前陣子,科技新報編譯了一則新聞,原作者引用了美國知名學者普特南的新書《階級世代》,說明富小孩與窮小孩在網路使用行為上的差異,並據此指出:網路無助於改善窮小孩的階級弱勢。

普特南的書主要並不是在探討網際網路的影響,因此原作者的引用其實有一點「失焦」。而科技新報的編譯又添加了一些比較接近大眾想像的說法,這更使得讀者容易誤會,留下下列印象:有一個專家學者研究發現,富小孩比較會「善用」手機。且他的研究也證實網際網路無助於改善階級弱勢。

雖然普特南在《階級世代》中的某一小節,確實談到了網際網路的影響,但那僅僅是整本書的一小部分,而且還必須放在「社會網絡」作用的探討中來理解。因此,我覺得有必要為這則報導補上更多細節,讓讀者能夠更清楚理解科技使用與階級處境之間的關係。

陷阱一:玩手機的差異來自個人能力差異

我們必須先跳出第一個陷阱:總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理解社會現象。當讀者看到科技新報編譯改過的標題:「研究:窮孩子盲目玩手機,富人孩子少娛樂」,很容易就會掉進這種個人式思考的陷阱中。

圖說明

圖片來源:截自蘋果iPhone廣告影片

我們太習慣從個人的能力、選擇來想像一個人的處境。類似「提昇個人競爭力的七堂課」的廣告術語,就是在迎合個人式思考模式的胃口。因此關於玩手機也有貧富之分這個現象,很容易就被解讀為:富小孩更有能力善用手機,更有競爭力。

然而普特南在書中要說的完全不是這個。他說的主要是:從社會網絡的角度來看,富裕的家庭經常比貧窮人家有「更好」的人際網絡,因此富裕家庭的小孩更可能透過網路的使用,連結人際網絡資源。

也就是說,玩手機有貧富之分,這件看起來像是個人行為的現象,其實必須放在一個更高層次的現象中加以理解。我暫且將後者稱為「社會資本」的分配不平等。

社會資本是一個比較學術的概念。簡單地理解的話,社會資本的多寡即意味著能夠透過社會連結、人際網絡獲得資源的多寡。所以富裕家庭的小孩不只有大量的經濟資本,也因為其通常有更好的社會網絡連結,社會資本也較充足。

普特南指出,相較於下層階級、教育程度較低的家庭往往社交圈比較小,富裕的家庭通常有更廣闊、多元的人際網絡。這使得他們在需要的時候能夠透過網絡取得豐富的資源(例如在小孩升學面試時,先去請教大學教授朋友)。

因此,富裕家庭的小孩在手機使用或者網路行為上比較「有用」,不是因為他本身更有能力或競爭力,而是因為網際網路又可以讓人際網絡連結更加擴展。在本來就有更豐富社會資本的前提下,富小孩的網路使用行為當然可能為其帶來更多資源。

圖片來源:截自蘋果iPhone廣告影片

另一種解釋富小孩與窮小孩使用手機、網路方式不同的觀點,普特南也沒有深入討論的是,所謂「文化資本」的結構性差異。同樣簡單地說,文化資本相當於知識能力或資格的總和。一個人的教育程度、家庭教養、藝術涵養等等都是其文化資本的展現。

沒錯,階級之間的鴻溝絕不只是單純經濟資源不平等的問題,富裕家庭的小孩還在人際網絡連結資源(社會資本),以及教育與文化涵養(文化資本)上佔盡優勢。而貧窮小孩的階級困境就在這重重又疊疊的弱勢之中。

我們表面上觀察到的,富人子弟看似精通各種資訊與網路技能,而窮小孩整天只會上網閒晃,其實正是文化資本差異所顯現出來的結果。這一差異並不是個人努力與否那麼單純的問題,而是窮小孩在家庭教養與學校教育長期面臨稀缺資源困境,逐漸長成的行為樣貌。

陷阱二:網路無助於改變現況,所以它沒用

認清第一個陷阱,讓我們能真正了解為什麼玩手機有貧富之分,而不是又再從個人式的觀點看待階級現象。除了可以當廣告術語讓人買單外,個人式的觀點對於改善社會問題往往沒什麼幫助。

第二個陷阱的討論,則是要釐清關於科技如何作用的想像。我們經常會從一種去脈絡的角度判斷一個科技物的效用,這意思是:我們往往忽略了科技與既存社會文化的交互作用。

可以這樣想像:首先,每一種科技物都讓人們形成某些「行為」。例如,汽車讓人們以不同於馬車的方式「行走」;打字機也改變了寫作的方式。接著,在科技物發明前的日常生活一定已經有一套和諧的行為模式。因此,科技物發明與引進日常生活的過程,其實就是科技物「預設」的行為如何改變既有行為模式、或被其改變的過程。

網際網路也有其預設的行為,在我們目前討論的議題上,可以說網路預設了資訊的傳播與人際的連結。因此,期待網路作為一種新科技可以促進資訊流通、人際連結以改善貧窮處境,這是可以理解的。而當普特南觀察到,網際網路並沒有達到其「效果」,自然就很合理地可以認為網路無助於改變現狀。

然而,我們必須區分清楚:「網路在現今的社會文化脈絡中無助於改變階級處境」,與「網路無助於改變階級處境」,這是兩件事情。這正是我要強調的,我們必須將科技與社會文化脈絡放在一起看。

當普特南指出:網路無助於改善窮小孩的弱勢困境,是由於他們缺乏富人子弟所有的那種「數位識讀技巧」,這其實點出了問題不在網際網路這個科技物上,而在於既存社會文化脈絡有了問題。

如同微軟首席研究員danah boyd指出的,今天大多數的正規教育其實並不重視數位能力,因為「大人們」往往認為青少年先天都很瞭解科技。這造成的問題是,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他們其實不若富人子弟有其他學習的資源與管道,因此當正規教育文化並不認為數位識讀是需要「教」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學。

這其實也是晚近幾年來在討論「數位落差」問題時,已經注意到的現象。過去我們僅認為,資訊科技、網路裝置的使用可能性是造成數位落差的主因。但隨著這些硬體裝置越來越普及,數位識讀能力反而更成為「落差」的核心。

因此,認清第二個陷阱,進而注意到科技物始終與社會文化脈絡有交互作用,才不會太過輕率地判斷,網路無助於改善貧窮階級處境。

雖然提升數位識讀能力,是不是真的就有助於翻轉窮小孩的困境,還是未知之數。但若不認識到「數位識讀」既不是每個青少年與生俱來的能力,也不是富人子弟的「才藝」;並將其視為這個數位時代重要的資源、資本,進而注意其分配不平等的問題,我們就永遠也不可能善用網路、資訊科技的力量,再為改善階級問題繼續努力。

文章代表圖來源:截自蘋果iPhone廣告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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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創新守護海洋!犀牛盾以循環創新思維破解塑膠危機、賦能永續未來
科技創新守護海洋!犀牛盾以循環創新思維破解塑膠危機、賦能永續未來

全球每年約生產4億噸塑膠垃圾,只有不到10%有被回收,其中約有1100萬至1400萬噸最終流入海洋。在十分有限的回收量中,約 8 成來自相對單純、流程完整的寶特瓶回收;反觀,同樣是高頻消費品的手機配件,回收率卻不到 1%。這個現象,對長期從事材料研究的犀牛盾共同創辦人暨執行長王靖夫來說,是他反思事業選擇的開端,也是突破的轉捩點。

「手機殼產業其實是塑膠產業的縮影!」他在2025 亞馬遜港都創新日的專題演講上直言。手機殼本質上類似一種快時尚商品,每年有超過十億個手機殼被製造,但產業並未建立材料規範,多數產品混用多種複合塑膠、填料與添加物,既難拆解、也沒有回收機制。結果是,一個重量相當於超過二十個塑膠袋的手機殼,在生命周期終點只能被視為垃圾。

王靖夫指出,連結構複雜的資訊科技產品,回收率都能達 45%,但手機殼明明是最簡單、最應該回收的產品,為什麼無法有效回收?這個命題讓他意識到,與其只做手機殼,不如正面處理塑膠問題本身,從材料設計、製程到後端回收再生,開創循環之道。

犀牛盾共同創辦人暨執行長王靖夫於2025 亞馬遜港都創新日分享犀牛盾如何回應塑膠挑戰、開創循環模式。
犀牛盾共同創辦人暨執行長王靖夫於2025 亞馬遜港都創新日分享犀牛盾如何回應塑膠挑戰、開創循環模式。
圖/ Amazon Web Services 提供

以材料工程打造手機殼的循環力

若塑膠要進入循環體系,前提是「材料必須足夠單純」。王靖夫很快意識到,問題不在回收端,關鍵在最開始的設計端。多數手機殼由多款不同塑膠、橡膠件甚至金屬等複合材料組成,無法被經濟化拆解,也難以透過現有流程再製。為此,犀牛盾在2017年起重新整理產品線,希望借鑑寶特瓶成功循環的經驗,擬定出手機殼應有的設計框架。

新框架以「單 1 材料、0 廢棄、100% 循環設計」為核心,犀牛盾從材料工程出發,建立一套循環路徑,包括:回收再生、溯源管控、材料配方、結構設計、循環製程、減速包裝與逆物流鏈等,使產品從生產到回收的每一階段,皆與核心精神環環相扣。

王靖夫表示,努力也終於有了成果。今年,第一批以回收手機殼再製的新產品已正式投入生產,犀牛盾 CircularNext 回收再生手機殼以舊殼打碎、造粒後再製成型;且經內部測試顯示,材料還可反覆再生六次以上仍維持耐用強度,產品生命週期大大突破「一次性」。

另外,今年犀牛盾也推出的新一代的氣墊結構手機殼 AirX,同樣遵守單一材料規範,透過結構設計打造兼具韌性、耐用、便於回收的產品。由此可見,產品要做到高機能與循環利用,並不一定矛盾。

犀牛盾從材料學出發,實現全線手機殼產品皆採「單 1 材料」與模組化設計,大幅提升回收循環再生效率。
犀牛盾從材料學出發,實現全線手機殼產品皆採「單 1 材料」與模組化設計,大幅提升回收循環再生效率。
圖/ 犀牛盾

海上掃地機器人將出海試營運

在實現可循環材料的技術後,王靖夫很快意識到另一項挑戰其實更在上游——若塑膠源源不斷流入環境,再強的循環體系也只是疲於追趕。因此,三年前,犀牛盾再提出一個更艱鉅的任務:「能不能做到塑膠負排放?」也就是讓公司不僅不再製造新的塑膠,還能把已散落在環境中的塑膠撿回來、重新變成可用原料。

這個想法也促成犀牛盾啟動「淨海計畫」。身為材料學博士,王靖夫將塑膠問題拆為三類:已經流落環境、難以回收的「考古塑膠(Legacy Plastic)」;仍在使用、若無管理便會成為下一批廢棄物的「現在塑膠(Modern Plastic)」;以及未來希望能在自然環境中真正分解的「未來塑膠(Future Plastic)」。若要走向負排放,就必須對三個路徑同時提出技術與管理解方。

其中最棘手的是考古塑膠,尤其是海洋垃圾。傳統淨灘方式高度仰賴人力,成本極高,且難以形成可規模化的商業模式,因此無法提供可持續的海廢來源作為製造原料。為突破這項瓶頸,犀牛盾決定自己「下海」撿垃圾,發展PoC(概念驗證)項目,打造以 AI 作為核心的淨海系統。

王靖夫形容,就像是一台「海上的掃地機器人」。結合巡海無人機進行影像辨識、太陽能驅動的母船作為能源與運算平台,再由輕量子船前往定位點進行海廢收集:目的就是提升撿拾效率,同時也累積資料,為未來的規模化建立雛形。

從海洋到河川,探索更多可能

淨海計畫的下一步,不只是把「海上的掃地機器人」做出來,王靖夫說:「目標是在全球各地複製擴張規模化、讓撿起的回收塑膠真正的再生利用。」也就是說,海上平台終究要從單點示範,走向可標準化、在不同海域與國家部署的技術模組,持續穩定地把海廢帶回經濟體。

犀牛盾CircularBlue™海洋廢棄物過濾平台初號機將出海試營運,盼解決沿岸海洋廢棄物問題。
犀牛盾CircularBlue™海洋廢棄物過濾平台初號機將出海試營運,盼解決沿岸海洋廢棄物問題。
圖/ 犀牛盾

他進一步指出,「其實這套系統不限於海洋,也可以在河川上。畢竟很多海洋垃圾是從河流來的。」未來若能推進到河川與港灣,將塑膠在進海之前就攔截下來,不僅有助於減少海洋污染,回收後的材料也更乾淨、更適合再生,步步朝向終極願景——隨著時間推進,海中垃圾愈來愈少,被撿起、回收後再生的塑膠會越來越多。

「我們已經證明兩件事的可行性:一端是產品的循環設計,一端是 AI 賦能海廢清理的可能性。」王靖夫笑說,塑膠管理命題不只為自己和公司找到新的長期目標,也讓他順利度過中年危機。「選擇改變,留給下一代更好的未來。」他相信,即便是一家做手機殼的公司,也能創造超乎想像的正向改變。

AWS 2025 亞馬遜港都創新日,集結產業先行者分享創新經驗。
AWS 2025 亞馬遜港都創新日,集結產業先行者分享創新經驗。
圖/ Amazon Web Services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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