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澄川伸一,可以立刻感覺他的SONY血統。他穿著一身黑,講著一口流利英語,徒步走過57個國家;他的辦公室一派的白,他的作品令人感覺簡單舒服。整體來說,就是一種充滿國際感的日本味。
澄川伸一的確和SONY有很深的淵源。他甫自千葉大學畢業後,在300個應徵者中脫穎而出,成為當年度進入日本SONY設計中心的十人小組之一。SONY設計中心在日本只挑設計的精英,這些被挑選過的工業設計師,會被派去工廠深度理解製作流程、也接受多面向的美學訓練,而且因為組織規模維持在200人左右,所以設計師素質又高又平均,素被稱為日本工業設計師的培訓搖籃。澄川在SONY的八年過程中,負責影音產品和電視設計,其中還被派到美國SONY設計中心去做隨身聽和耳機的設計。
一九九一年,他成立了個人事務所,將設計領域擴展到衛浴產品、相機、和家具等,澄川活躍的身影更出現在日本各大設計大賽中,而也因為他常常得到大獎,知名度在很短的時間內在設計圈內擴散開來。目前他的案源,除了百分之五十是由客戶直接委託,另外一半就是透過比賽的作品,由廠商直接找上他請他把得獎作品變成可以在市場賣的量產商品。
澄川認為設計就是去連結左腦的理性和右腦情感的工作,左腦負責功能性、右腦負責產生源源不絕的創意和趣味。他在SONY八年的歷練訓練了他的左腦,到今天他仍認為「該吃的苦還是要吃,該紮的馬步還是要紮。」澄川伸一強調。「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設計師,如何可以了解怎麼控制塑膠、金屬,又如何理解使用者經驗,又怎麼能在設計和製作流程產生衝突時解決問題?」
右腦的培養部份,澄川伸一依賴大量的反省、旅行和學習跨領域的知識。
創業後澄川伸一第一件事是先把家搬到坐電車到東京市要一個小時左右的東京近郊,因為「東京生活太緊張了,好的設計師要能夠提出更好的生活風格提案,就要維持沒有壓力的生活方式,要不然作品怎能美的感動人心?」澄川伸一的辦公室儘管離東京有一點距離,安靜的空間卻讓人可以理解他在這裡可以做深度的思考。
澄川去過很多國家,最愛的是南非,「沒有比非洲更適合觀察人類社會原型的地方了,那裡的建築、色彩、生活型態無一不美」,澄川認為。前兩年他也開始學習建築專業、更熱愛潛水運動,他積極接觸世界的活動,也轉化為他作品中的多樣設計。
澄川伸一設計的元素有兩個,消失與出現──把生活中不美的部份透過設計讓它消失,另一方面,已經很美的部份透過設計強化美感和優雅性。譬如他的「AQYARUM」系列,就融合了雕塑的原理,把本來生活中不易顯現的產品,變成家裡的美術品。譬如說甫得到二○○五年富山設計大獎的傘架,就是澄川透過觀察一般人家裡的傘架都不起眼也不好看,所以希望設計讓傘架「消失」的產品。透過澄川的設計後,傘架和花架變成了相似的物質,都「種」在澄川伸一用錫做成的「花田」裡。
澄川認為設計的商業價值,在設計與日常生活的的緊密度,因為設計的一點巧思,讓產品在我們每天一成不變的生命裡,增加一點火花與快樂的時光。「與純藝術不同的是,純藝術你要嘛就是愛它,否則就是恨它;但設計不一樣,設計和商業、人類生活息息相關,你設計的好,大家都會喜歡你的作品。」澄川伸一強調藝術與設計的差異。「所以設計不能背離商業,否則就失去了存在意義。」澄川強調。
全球每年約生產4億噸塑膠垃圾,只有不到10%有被回收,其中約有1100萬至1400萬噸最終流入海洋。在十分有限的回收量中,約 8 成來自相對單純、流程完整的寶特瓶回收;反觀,同樣是高頻消費品的手機配件,回收率卻不到 1%。這個現象,對長期從事材料研究的犀牛盾共同創辦人暨執行長王靖夫來說,是他反思事業選擇的開端,也是突破的轉捩點。
「手機殼產業其實是塑膠產業的縮影!」他在2025 亞馬遜港都創新日的專題演講上直言。手機殼本質上類似一種快時尚商品,每年有超過十億個手機殼被製造,但產業並未建立材料規範,多數產品混用多種複合塑膠、填料與添加物,既難拆解、也沒有回收機制。結果是,一個重量相當於超過二十個塑膠袋的手機殼,在生命周期終點只能被視為垃圾。
王靖夫指出,連結構複雜的資訊科技產品,回收率都能達 45%,但手機殼明明是最簡單、最應該回收的產品,為什麼無法有效回收?這個命題讓他意識到,與其只做手機殼,不如正面處理塑膠問題本身,從材料設計、製程到後端回收再生,開創循環之道。
以材料工程打造手機殼的循環力
若塑膠要進入循環體系,前提是「材料必須足夠單純」。王靖夫很快意識到,問題不在回收端,關鍵在最開始的設計端。多數手機殼由多款不同塑膠、橡膠件甚至金屬等複合材料組成,無法被經濟化拆解,也難以透過現有流程再製。為此,犀牛盾在2017年起重新整理產品線,希望借鑑寶特瓶成功循環的經驗,擬定出手機殼應有的設計框架。
新框架以「單 1 材料、0 廢棄、100% 循環設計」為核心,犀牛盾從材料工程出發,建立一套循環路徑,包括:回收再生、溯源管控、材料配方、結構設計、循環製程、減速包裝與逆物流鏈等,使產品從生產到回收的每一階段,皆與核心精神環環相扣。
王靖夫表示,努力也終於有了成果。今年,第一批以回收手機殼再製的新產品已正式投入生產,犀牛盾 CircularNext 回收再生手機殼以舊殼打碎、造粒後再製成型;且經內部測試顯示,材料還可反覆再生六次以上仍維持耐用強度,產品生命週期大大突破「一次性」。
另外,今年犀牛盾也推出的新一代的氣墊結構手機殼 AirX,同樣遵守單一材料規範,透過結構設計打造兼具韌性、耐用、便於回收的產品。由此可見,產品要做到高機能與循環利用,並不一定矛盾。
海上掃地機器人將出海試營運
在實現可循環材料的技術後,王靖夫很快意識到另一項挑戰其實更在上游——若塑膠源源不斷流入環境,再強的循環體系也只是疲於追趕。因此,三年前,犀牛盾再提出一個更艱鉅的任務:「能不能做到塑膠負排放?」也就是讓公司不僅不再製造新的塑膠,還能把已散落在環境中的塑膠撿回來、重新變成可用原料。
這個想法也促成犀牛盾啟動「淨海計畫」。身為材料學博士,王靖夫將塑膠問題拆為三類:已經流落環境、難以回收的「考古塑膠(Legacy Plastic)」;仍在使用、若無管理便會成為下一批廢棄物的「現在塑膠(Modern Plastic)」;以及未來希望能在自然環境中真正分解的「未來塑膠(Future Plastic)」。若要走向負排放,就必須對三個路徑同時提出技術與管理解方。
其中最棘手的是考古塑膠,尤其是海洋垃圾。傳統淨灘方式高度仰賴人力,成本極高,且難以形成可規模化的商業模式,因此無法提供可持續的海廢來源作為製造原料。為突破這項瓶頸,犀牛盾決定自己「下海」撿垃圾,發展PoC(概念驗證)項目,打造以 AI 作為核心的淨海系統。
王靖夫形容,就像是一台「海上的掃地機器人」。結合巡海無人機進行影像辨識、太陽能驅動的母船作為能源與運算平台,再由輕量子船前往定位點進行海廢收集:目的就是提升撿拾效率,同時也累積資料,為未來的規模化建立雛形。
從海洋到河川,探索更多可能
淨海計畫的下一步,不只是把「海上的掃地機器人」做出來,王靖夫說:「目標是在全球各地複製擴張規模化、讓撿起的回收塑膠真正的再生利用。」也就是說,海上平台終究要從單點示範,走向可標準化、在不同海域與國家部署的技術模組,持續穩定地把海廢帶回經濟體。
他進一步指出,「其實這套系統不限於海洋,也可以在河川上。畢竟很多海洋垃圾是從河流來的。」未來若能推進到河川與港灣,將塑膠在進海之前就攔截下來,不僅有助於減少海洋污染,回收後的材料也更乾淨、更適合再生,步步朝向終極願景——隨著時間推進,海中垃圾愈來愈少,被撿起、回收後再生的塑膠會越來越多。
「我們已經證明兩件事的可行性:一端是產品的循環設計,一端是 AI 賦能海廢清理的可能性。」王靖夫笑說,塑膠管理命題不只為自己和公司找到新的長期目標,也讓他順利度過中年危機。「選擇改變,留給下一代更好的未來。」他相信,即便是一家做手機殼的公司,也能創造超乎想像的正向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