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能的人統治社會, 為何被民粹顛覆?
有才能的人統治社會, 為何被民粹顛覆?

在未來社會,世界將被一群聰明有才幹的人統治。統治階級將由一個新公式決定:IQ+努力=才幹(merit);財富和權力是靠自己努力得來,而非世襲;民主是由受過高等教育的菁英所統治,而非依賴出生或財富。一個美麗新世界……等等,這不就是我們現在的社會嗎?

但前述的「未來」,是英國社會學家Michael Young在1958年發表的反烏托邦小說《英才制的崛起》(The Rise of Meritocracy)中,以反諷風格撰寫的情節,時間設定在未來2034年,「meritocracy」(英才制)一字首次出現。

註:「meritocracy」目前是通俗常用字眼,但中文翻譯沒有高度共識,此處翻譯稱「英才制」。

Michael Young所描述的未來,是他從19世紀後期逐漸展開的趨勢觀察而來,而在該文之後,那個未來已經成為我們的現實日常,「英才制」一字及其倡議的想法主導了世界:人們認為,相對於封建、種姓或種族制度,英才制是最公平的,畢竟學歷高、能力好、夠努力的人得到更多的報酬(名聲、金錢、資源),再自然不過。

邁克爾·楊(Michael Young
「meritocracy」一詞出自英國社會學家Michael Young在1958年出版的一部反烏托邦社會的諷刺作品《英才制的崛起》(The Rise of the Meritocracy)。
圖/ The Young Foundation

起跑點優勢、菁英驕傲,長期扭曲政經社會發展

回到2016年,川普當選和英國脫歐,全球出現民粹主義的反撲,有人歸咎於階級矛盾,有人認為是城鄉差距。以《正義》一書聞名全球公眾的哈佛大學政治哲學教授Michael Sandel,在今年秋天出版了《英才的暴政》(The Tyranny of Merit),書中指出這些現象是對「英才制」的反撲。

在前本著作《錢買不到的東西:金錢與正義的攻防》,Sandel分析1980年代後,市場對自由的高度信仰,他認為這是界定公共利益的機制,結果卻創造空洞而膚淺的公共論述,剝離公民對共同價值的討論;政治參與淪為「專家政治」,正好扣合英才制:有才能的菁英應該是國家統治者。

註:50、60年代的重要思想著作如《意識形態的終結》和《單向度的人》皆有過類似討論。

《英才的暴政》指出,雷根時期到歐巴馬時期的主流論述,是一種「躍升的修辭」(rhetoric of rising):只要努力往上爬就會成功(You can make it if you try)。但2016年的政治結果(political outcomes)讓這個論述破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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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粹主義對於菁英的反彈,如美國選民政治態度最概括化的分線——大學以上教育水準,和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後者比較無知,故支持川普嗎?當然沒那麼簡單。川普只是聰明地懂得去收割選民的憤慨和悲傷,例如他曾公開表示:「我喜歡教育程度低的人們」。
圖/ Drop of Light via shutterstock

Sandel認為,英才制其實是虛假幻想,成為菁英與否並非與財富無關。當代教育系統是社會流動重要機制,但美國統計數據顯示,名校學生大多來自富有家庭,他們有更多資源給小孩更好學習環境,再加上許多人脈關係。菁英學校的門檻有階級偏差,並非所有人都有真正公平的機會。

Sandel更指出,就算真是完美的英才制,亦即每個人往上爬的機會是平等的,但當階層化日益擴大,社會團結會被嚴重破壞。

另一方面,成功者往往以為自身的成功,是仰賴自己的才能和努力而成,而與社會無關,從而產生「英才的驕傲」(meritocratic hubris),對下層階級的人缺乏同理心,甚至不屑和輕蔑,並缺乏對於團體同胞的相互責任;最後,導致後者對贏家的憎恨,社會斷裂就或更嚴重。

於是,我們見到當前最大的政治浪潮:民粹主義對於菁英的反彈。如美國選民政治態度最概括化的分線——大學以上教育水準,和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後者比較無知,故支持川普嗎?當然沒那麼簡單。

毋寧說是過去幾十年來,不分兩黨的菁英長期主導並扭曲整個政治、社會和經濟資源所造成的結果。川普只是聰明地懂得去收割選民的憤慨和悲傷,例如他曾公開表示:「我喜歡教育程度低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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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俄總統魯卡申柯9月23日秘密宣誓就任總統後至今,該國群眾已經連續12周發動抗爭行動,但盧卡申科仍然擺出強硬態度,拒絕辭職。
圖/ wikimedia

顛覆英才制,理想社會是什麼樣貌?

近幾年對英才制的抨擊已愈來愈猛烈。耶魯大學法律系教授Daniel Markovits的新書《英才制的陷阱》(The Meritocracy Trap),嚴厲批判英才制只是合理化資源的不平等分配,已經淪為自己原先反對的現象:「一種對世代間的財富、特權和階級的鞏固與繼承機制」。

Sandel今年在《紐約時報》的投書指出,疫情讓人們重新認識低技術、低薪工作者的價值:「人們開始更理解社會真正依賴的是誰,不只是醫生和護士重要,還有快遞員、雜貨店店員、倉庫工人、家庭照顧者,以及許多零工經濟工作者。我們稱呼其為『關鍵工作者』,但他們卻沒有獲得最好的報酬、亦非獲得最多榮耀的人。」

這位政治哲學上的社群主義大師,其知識生涯正全然地對抗著個人主義、提倡共同體精神。在《英才的暴政》,他更強調謙遜(humility)是此刻無比需要的公民德性。就具體政策來說,他的解方包括促進更平等的經濟政策,甚至建議透過「抽籤制度」來決定能否就讀菁英大學。

前述種種,或許都不是萬靈丹。

在《英才制的崛起》中,菁英統治最後結局,是一場反抗運動導致菁英的垮台——不正是2016年真實上演的情節?

Young的寫作初衷,是為了避免菁英政治走到這步田地。他對美好世界的提醒是:「如果人們的價值不是取決於他們的智力、教育、職業和權力,而是仁厚、勇氣、想像力和敏感度,以及他們的同情心和慷慨,那麼就不會有階級……以此,每個人都將有平等的機會,去發展獨特能力,過一個豐盛的生活,而非在任何數字構成的準則爬上爬下。」這才是美麗新世界。

本文出自數位時代318期11月號《台灣下一個世界級產業:智慧醫療》 《專家觀點》

責任編輯:張庭銉

關鍵字: #川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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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策桌上的虛擬團員:臺大 EiMBA 如何將 AI 從「工具」升級為「共創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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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9 | 創新創業

「過去我們教育教導學生如何從數據中找出標準答案,但在生成式AI的時代,標準答案往往是最廉價的。」臺大EiMBA執行長李家岩一語道破了這波商業典範轉移的核心。他認為,當資訊獲取邊際成本趨近於零,企業的競爭優勢已不再是單純的「掌握資訊」,而是「如何設計讓 AI 與人共同創造價值的流程」。這不只是一句口號,而是一場正在被驅動的轉型。從課程設計的邏輯重組,到學生創業專題的實戰演練,臺大EiMBA正將校園打造成一個允許失敗、快速驗證的「人機共創實驗場」。

告別標準答案,當教授變成「學習架構師」

「我們不再只是教導知識,而是設計學習。」李家岩指出,臺大EiMBA的課程正在經歷結構性的轉變。現在的教授角色更像是一位「學習架構師(Learning Architect)」,他們的任務不是單向輸出,而是設計出高強度的挑戰與情境,讓學生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自然地將 AI 納入決策迴路 。

以今年新開設的「雙軸轉型與人工智慧」課程為例,這並非傳統的技術概論課,而是場關於商業邏輯的壓力測試。學生不再只是繳交一份靜態的商業計畫書,反而被要求運用生成式 AI 輔助設計商業模式畫布(Business Model Canvas),甚至利用Vibe Coding技術讓不懂程式語言的商管學生,也能透過自然語言與提示工程,快速生成互動式的原型與操作介面來模擬市場反應 。這項技術打破了傳統「文組企劃、理組執行」的藩籬,讓創意能即時轉化為可執行的程式碼。在這個過程中,AI 扮演的角色並非代筆的秘書,而是將概念具現化的加速器,以及最嚴厲的邏輯質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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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百分百用戶體驗暨品牌行銷中心負責人鐘紫瀕
圖/ 數位時代

「這是我在課程中學到最深刻的一課,」臺大EiMBA二年級生、寵物百分百用戶體驗暨品牌行銷中心負責人鐘紫瀕分享道。身處近200人新創組織的高階主管,她坦言最初員工對 AI 充滿敬畏,甚至恐懼被取代。但在 EiMBA 的課堂上,她發現 AI 真正的價值在於「攻防」與「鏡像」。「老師設計了一種『沙漏式』的提問邏輯,迫使我們把策略餵給AI後,必須面對它無情的反問。」鐘紫瀕回憶,「這個市場假設有數據支持嗎?」、「你的競爭壁壘在哪裡?」這種高強度的追問,都是AI在對學員提出的挑戰,迫使她必須思考得比AI更深、更遠。「以前我們忙著找答案,現在我們學會如何設計出『連 AI 都沒想過的好問題』。AI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思考邏輯上的盲點。」

數位孿生實戰,將「感覺」轉化為「數據決策」

除了策略層面的思維激盪,AI 在營運端的落地應用,更是讓許多直覺型創業者經歷了一場痛苦卻必要的轉型。臺大EiMBA一年級生、赤赤子設計師林宏諭對此感觸良多。

身處傳統服裝產業,過去他的經營模式多仰賴美感與經驗,「以前做決策就是憑感覺,甚至忙不過來時,連縫扣子這種小事我都自己跳下去做。」但在李家岩講授的「雙軸轉型與人工智慧」課堂上,他被迫面對冰冷的數據與流程,而這正是李家岩強調的「數位孿生(Digital Twin)」素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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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赤子設計師林宏諭
圖/ 數位時代

在虛擬世界中建立一個與真實工廠或商業流程一模一樣的模型,利用AI進行模擬與預測,是現代智慧製造的核心。對林宏諭而言這意味著必須將腦中抽象的「職人經驗」轉化為AI讀得懂的 SOP。「那段過程就像是被老師架著刀子往前走,非常痛苦,」林宏諭形容,為了讓 AI 能協助優化流程,他必須把每一個步驟定義清楚,無法再用「大概」、「憑感覺」含糊帶過 。

雖然煎熬但成果是豐碩的。當感性的創意被裝進理性的數據框架後,林宏諭發現自己的決策不再是賭博,而是可被驗證的科學。「現在AI不僅幫我理清思緒,更像是團隊的外掛大腦。我開始能鼓勵員工使用AI釋放重複性勞動,讓大家能準時下班,去做更有價值的事。」這正是課程希望帶給學員的轉變,從「事必躬親的管理者」進化為「善用工具的跨域系統設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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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大EiMBA執行長李家岩
圖/ 數位時代

跨域共創,打破同溫層的「破壁效應」

如果說AI是另一位虛擬組團員那麼課堂上原本的同學們,就是來自多重宇宙的戰友。這裡匯聚了醫師、網紅、工程師、律師與傳產二代,如此多元的背景在AI的催化下,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李家岩特別提到了榮獲霍特獎(Hult Prize)肯定的「RiiVERSE」團隊。這個由臺大管院 EiMBA 與 GMBA 學生組成的團隊,成員涵蓋了時尚、行銷與創新創業等不同領域。他們利用舊衣回收再製技術,打造出循環經濟的生態圈。「這就是我們強調的跨域共創。」李家岩解釋,在過去,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士溝通成本極高,但現在,AI成為了通用的翻譯機與黏著劑。

「AI不僅降低了技術門檻,讓文組生也能做Prototype,更讓理組生也能懂得商業敘事。」在這樣的環境下,創新不再是單打獨鬥,而是像RiiVERSE團隊一樣,結合理性與感性,共同回應全球永續(ESG)的艱鉅挑戰。

為了內心的狂熱,動手去做

然而,隨著AI涉入決策越來越深,一個核心問題浮現:在演算法能預測趨勢、生成文案甚至編寫程式的時代,人類領導者的價值還剩下什麼?「我們教的不是被AI取代,而是擴增智慧。」李家岩眼神堅定地說。他強調,未來的領導者必須具備三項關鍵特質:AI素養、跨域系統設計能力,以及科技人文的反思力 。

其中最關鍵的,是懂得界定「自主邊界(Autonomous Boundary)」。領導者必須清楚判斷:哪些決策該放手讓 AI 自動化?哪些時刻必須保留人類的溫度與價值判斷?「例如在智慧工廠中,AI 可以預測機台何時需要維修保養,但『什麼樣的風險可以接受』、『我們要解決什麼社會問題』,這些涉及價值觀的決策,永遠需要人類來定奪。」李家岩補充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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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百分百用戶體驗暨品牌行銷中心負責人鐘紫瀕(左)/臺大EiMBA執行長李家岩(右)
圖/ 數位時代

在李家岩眼中,真正的創新往往不是來自同類型人才的討論,而是從不同背景、不同世界觀的碰撞中誕生。「一個人能看到的只是片段,跨域合作才能讓問題完整。」他再次提到。對他而言,EiMBA 想培養的不是知道最多的人,而是能讓「各種智慧」一起工作的人。在AI與人類智慧並存的年代,領導者最重要的能力,不是掌握所有答案,而是打造一個能讓答案自然生成的組織環境。「未來需要的領導者是能整合技術與人、懂得跨域系統思考、也能『擇人(含機器人)而任勢』的人。」李家岩說,而這群充滿創業創新的管理者也將在未來商業戰場上奏出人機協作的新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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