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視以兩年半時間拍攝的紀錄片《以藝術之名》,不同於其他以藝術家為經、美術史為緯的拍攝方式,整部紀錄片討論的範圍相當廣闊,涵蓋了台灣在主體性、族群、水墨、現代、性別、跨界及全球化等議題。
百年來的台灣視覺藝術當然是全片重點,影片中更重要的是,想說明在時代的變化下,藝術家們如何保有自主性,以及藝術在台灣如何奠基與發展。例如第四集《新美術的追求》與第五集《前衛精神》,就是描繪日治時期的美術和五、六○年代現代藝術的發展。
遊走之間找尋自己的位置
有人說台灣美術的「現代化」,必須與台灣社會現代化歷程一起思考,「在地性」一詞,與現今具有政治
性指涉的「台灣意識」、「本土意識」、「鄉土意識」,須有明確分野。如果我們從「純文化」的角度,將早期西方美術引入台灣社會,視為台灣藝術接受西方「現代化」文化開始,所謂「在地性」,即意謂台灣藝術家接受西方美術後,所產生的衝擊與融合。
日治時期,台灣透過日本接觸了西方現代美術,黃土水、林之助、陳澄波、劉錦堂這些前輩藝術家,分別先後赴日接受美術教育。在日本啟蒙下,台灣「自己的」現代美術逐漸萌芽。
在文化下,迷航也許是當年藝術家最大的特徵!前輩藝術家在缺乏美術學校、藝術市場、就業條件等環境的搭配下,就這樣披荊斬棘,開拓了屬於台灣的藝術天地。藝術家們憑著決心和努力不斷創作,累積了大量作品,他們在官方展覽與學院品味之外,建立自我個性,回歸自身文化背景。
從日本吸取養分後,如陳澄波遠赴巴黎習畫,有的則去了中國,有的回台灣繼續將「新美術」的觀念發揚光大。為了精進藝術或實踐藝術抱負,他們遊走﹁祖國﹂、﹁故鄉﹂、﹁帝國﹂,要在問題之間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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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同文化的重新理解**
在不同的文化之間重新理解自我,要在傳統與現代、現代與殖民時代間找到安身立命的位置。時代動盪,再多的言語也無法描繪那個瞬間,但那些永不可能再現的當下,標誌著藝術家的生命軌跡,它們與作品同等重要,正是這系列紀錄片的意義所在。
從日治進入五○年代,台灣藝術又有了新的樣貌。第五集著重在描繪「五月」、「東方」這兩個五○年代台灣最重要的現代畫會團體,他們的藝術生命在台灣萌芽,在時代的轉折點引爆了改革熱情。在他們身上,交錯了近現代美術的辯論:具象與抽象藝術的拉鋸,東方與西方的路線之爭,也標示台灣與國際藝壇互動
的開始。
這兩個團體的成員大多來自外省,他們年少時在中國歷經戰亂、離開故鄉,先是和過去的文化傳統斷了關係,到了台灣也找不到新的寄託。「五月」從全盤西化、中西融合,到最後明確提出要走「中國現代繪畫」的路線;「東方」重視東方精神,卻沒有標舉某種特定風格。
他們在台灣掀起了美術上的中西古今之辯,接下來也有愈來愈多的現代美術團體成立,形成五、六○年代台灣美術史上的「畫會時代」。這些成員走過那段激昂的青春歲月,一畫超過半個世紀,至今仍持續不懈。在多重文化的背景下,這些藝術家透過一連串摸索的過程,以創作尋求自我的肯定。
藝術是溝通,藝術家作為世界的一份子,精煉著個人的藝術語言,表達對世界的洞察與關懷。台灣藝術發展也許顛簸,現代藝術仍悄悄萌芽、茁壯。台灣藝術發展一點也不倉皇,慢慢消化新的資訊,慢慢吸收、了解,慢慢反芻、反思。那是一種幸福,或者,至少可以說是到達幸福前的預備狀態。
本文作者:洪雅文曾擔任光點台北行政經理、二○○三年台北電影節節行政統籌、國家電影資料館專案研究,目前在東海大學兼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