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重創了旅遊業,也帶走了一家全球民宿巨頭。
進入中國6年多後,5月24日上午,Airbnb發布了致中國用戶的一封信,其中提到:
Airbnb中國宣布最新業務調整:我們將固本培元,全面服務於出境遊,同時於2022年7月30日起,暫停支援中國境內遊房源、體驗及相關預訂。
也就是說,Airbnb將完全下線中國境內的房源和體驗業務,僅保留出境業務。
Airbnb中國最大的問題,在於水土不服
作為一家線上短租服務公司,Airbnb的理念是「從個人而不是飯店手中租住一間房屋」。
Airbnb成立於2008年8月,2015年8月官宣進入中國,2017年3月底定下了品牌和產品的中文名稱「愛彼迎」,寓意「讓愛彼此相迎」。
至於此次的退出原因,Airbnb聯合創辦人、中國區主席柏思齊稱,「面對疫情挑戰,我們遷思回慮,做出這個艱難決定」。
疫情反覆是最後一根稻草,它弱化了Airbnb中國境內遊業務與出境遊業務的協同效應,中國境內遊業務相應地面臨高成本等營運挑戰。但Airbnb在中國境內的頹勢並非只是因為疫情。
近幾年,中國境內房源和體驗業務,在Airbnb全球營收當中只佔不到1%。
主要問題在於水土不服,或者說不夠本土化,這體現在營運思路和客服溝通上。
說到這個,我的同事們就要現身說法大吐苦水了。
Sage曾有一次惠州之旅,在Airbnb上訂了房間,到了高鐵站才發現,房東的電話打不通,留的地址也不齊全,「根本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
在夏日高溫下連打五、六個電話,是人都難免會火氣上頭,更別說每打一次就重述一遍情況。電話那端每個客服態度都非常好,連連說「努力解決」,但退款的目的始終沒有達成,最後新加坡的客服主動打過來,卻也只是一再核實情況,並說「不可能當天解決」。
自始至終不知道這個事情是什麼情況,退款只是有個結果而已。當時覺得可能是個例,運氣不好遇到了虛假房源和垃圾房東,但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是整個平台的問題。
在黑貓投訴上,Airbnb有8700多條投訴,大多也是關於退改問題,比如「因為行程原因不得不取消訂單,結果不退款,房東讓我諮詢平台,可諮詢平台也沒有什麼用,要求房東退款也不回」;「房東拒絕按條款退款,未入住情況下扣費」。
而我的同事小王,同樣遇到過與客服溝通的漫長過程。
去年,因為太久沒登錄或者其他原因,他的Airbnb帳號無法正常使用,客服電話轉了好幾次,說好是一到兩週解決。但因為入住時間緊迫,他只能藉用其他帳號預訂了房間。一個月後,他終於收到了說明帳號恢復正常的郵件,「畢竟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現在也沒再用這個帳號」。
出於個人使用習慣,小王認為Airbnb的app也不夠方便:
當我想在某個特定區域住,如果是大眾評價之類,可以直接按距離遠近篩選,並且精確到公尺,我能夠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位置我是否喜歡。但Airbnb可能一方面因為隱私的原因(下單之前不會透露精確地址給用戶),另一方面因為產品設計的原因,選擇按距離查看後,推薦的房源並不都符合我的要求,有時候甚至跟我最開始選的那個點離得很遠。
此外,還有早些年讓房東戰戰兢兢的毀房事件,如「上海戲劇學院學生毀房」事件、12名房客「毀房」事件,當時記者調查稱,
「Airbnb作為租房平台,並沒有嚴格的管理制度,也沒有實名認證,押金制度也形同虛設,更多只是依靠個人誠信來維繫」。
問題頻頻發生的原因在於哪裡?
Airbnb主打C2C模式,房東和住客直接對接,Airbnb僅擔任中介;而中國國內「途家」等平台主打B2C模式做「二房東」,承租他人房子再二次出租給房客。
根據虎嗅「烏鴉騎警」的分析,C2C模式的隱患在於,Airbnb盈利主要來自於仲介費,平台很少對入住前後的各環節過多干預,也很難對房東與房客產生實際約束力。這也就是為什麼,不少中國的C2C企業要花費大量人力和財力構建底層服務鏈。
但上文提到的實際體驗說明,Airbnb在中國國內的底層服務鏈始終沒有很好地搭建起來。相比之下,途家、小豬等會為房東提供類似於公寓、酒店的標準化服務,比如房間打掃、毛巾、檯布和床單、枕套等洗滌。
競爭對手太多,「體驗」優勢無法體現
話又說回來,Airbnb在民宿短租行業的定位,和途家、小豬等平台是不同的,這也寫在它的使命裡:
創造一個為旅行者帶來歸屬感的世界,無論人們去到哪裡,他們都可以與當地的文化產生聯繫,從而獲得獨一無二的旅行體驗。
2016年11月,Airbnb宣布擴展其共享業務,在「房源」之外,上線了「體驗」產品,而這些「體驗」產品也和「房源」一樣,由當地居民自主發布。「體驗」並非普通的觀光遊或課程,而是讓遊客沉浸在當地居民營造的獨特世界中。
從最開始的出租沙發和空閒床位開始,體驗、分享和交流是共享經濟的理想模樣,但在中國國內始終不溫不火。
《金融時報》報導,儘管Airbnb一直受到前往海外的中國遊客歡迎,但中國國內遊客更傾向中國本土公司,「中國沒有接受Airbnb」。
OTA分析師周海濤持有類似的意見,「在中國國內民宿預訂行業中,綜合性旅行服務的途家、美團旗下的美團民宿、阿里系的小豬、木鳥處在第一梯隊。Airbnb的流量和訂單量不低,其主要業務在出境遊——比如外國人來中國旅遊選擇Airbnb的居多」。
規模和數量,也能側面說明問題。
在過去10年間,對標Airbnb的共享住宿模式,途家、小豬、螞蟻等中國國內共享住宿平台跑馬圈地。
其中,途家2016年先後收編了螞蟻短租、攜程、去哪兒等多個平台的短租業務後,在房源方面獲得了絕對性優勢。2020年12月,途家中國國內線上房源已超過230萬套。
Airbnb的中國國內房源遠沒有那麼多。Airbnb在中國大約有50多萬的活躍房源,相比之下,其全球活躍房源有600多萬。
此外,Airbnb在中國國內的普及率也不及美團民宿,後者作為超級應用,獲客成本往往比前者低得多。《紐約時報》報導稱,「超級應用」收取的手續費和平均每晚房費都更低。
一碼歸一碼,Airbnb本土營運能力不行,它仍然代表著我們對於民宿體驗的願景,這是C2C模式的另一面。
Sage雖然被惠州之旅狠狠傷到,但她覺得在正常的情況下,Airbnb的許多硬體設施比得上五星級酒店:
酒店是永遠穩定的,而Airbnb的民宿會更有趣,有的配備Jo Malone洗浴用品、Dyson電吹風還有投影機,有的是允許寵物同住,但價位又沒有那麼高。
Airbnb的「超讚房東」也較為可信,往往能提供很人情味的服務,分享本地哪裡有好吃的、哪裡倒垃圾更方便、哪裡可以運動……微博用戶赫赫因為一次「住得好,人也好」的旅遊經歷,從此愛上了杭州。
對於Sage來說,酒店和Airbnb民宿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前者是做生意的,周邊商圈聚集,而Airbnb「讓人感覺在這個城市過日子,體驗沒有濾鏡的本地生活」。
專注於出境遊,講個性化的故事
簡言之,Airbnb在中國國內短租行業並非龍頭玩家,市場留給Airbnb的空間已經不多。出於實際考慮,放棄也是意料中事。
出境旅遊是一個更大的機會。 CNBC報導稱,Airbnb的海外業務和中國國內業務之間的重疊並不強烈。
Airbnb未來留在中國的團隊,將主要由參與全球產品和技術項目研發的工程師、負責Airbnb中國用戶出境遊的業務和客服團隊組成,在北京設立一個擁有數百名員工的辦公室。
Airbnb的主要優勢,還是在於其遍布世界各地的房源和體驗。
前段時間,Airbnb迎來「十年來最大更新」,其中一項是分類查找,劃分了50多個類別,不僅有鄉村民宿、臨湖等常規操作,還有葡萄園、歷史建築等更為個性的選擇。
Airbnb表示:「房客可以輕鬆探索2萬多處外觀極具個性、室內設計精美的房源,其中不乏法蘭克·洛伊·萊特、勒·柯比意等建築師的傑作。」
個性化的住宿體驗,依然是Airbnb想要講的故事;品質、獨特、體驗,是Airbnb想要強調的關鍵詞。
此前在中國國內也是一樣。 2018年11月,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與Airbnb達成戰略合作,內容包括品牌共建、大熊貓文化推廣等;2021年4月,Airbnb與黃山市文化和旅遊局、脫口秀演員李雪琴合作,推出「體驗古村漫生活」活動。
但是Airbnb希望達成的品牌形象,和在中國國內的實際表現,並不是一回事。
知乎一名用戶指出,「Airbnb總體還是有些偏向國外思維,以學生、中高端用戶為主。可支撐美團和途家的,除了學生和中高端用戶,還有一大群普普通通、訂民宿像訂酒店一樣的住戶」。
道地、小眾、原汁原味的民宿和旅行體驗,仍然為我們所期待,但中國國內的民宿故事,不再由Airbnb執筆了。
本文授權轉載自:愛范兒 ifanr
責任編輯:傅珮晴、吳秀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