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核心區域的大手町一帶,是日本傳統金融機構、商社或跨國企業的總部聚集地。
這裡的業態,看似與新創、科技搭不上邊,卻聚集著一群公股銀行業者,正在密集探討,怎麼設計新的機制,幫助日本的大學與研究機構,加速把自身尖端的研發成果商業化?
儘管日本有非常多諾貝爾獎得主,在基礎研究上,堪稱亞洲的領先國家,但與企業、新創卻出現了嚴重斷層;這意味著國家資源、人才與產業之間的鴻溝。其中,日本政策銀行(DBJ)已經成立專職小組,要解決這方面的溝通問題,並提供專項的金融服務給研究人員。
在這場非正式的交流會中,有個銀行人員把目光投向我:「台灣的ITRI(工研院Industrial Technology Research Institute的縮寫)聽說這方面(意指尖端研究商業化)很厲害,但我們日本,這才要剛開始呀……」然而,在大手町的另一側,車程不到20分鐘的霞關地區,幾個月前才傳出一項令各國關注的消息-可能會邀請國外頂尖的基金GP(general partner)協助投資日本本土的科技新創,而日本政府,則充當出資的LP(limited partner)。
雖然與這些企業、公部門人士交流時,他們口頭上不斷宣稱日本其實並沒有準備好,諸如大企業動作緩慢、政府做事效率低下等。但仔細一聊,其實並非如此;許多遊戲規則已經陸續被制定,一些新的玩家:創投、大企業,甚至政府,都已經跨出不同的步伐。
根據日本創投協會(Japan Venture Capital Association,JVCA)統計,2021年,日本的新創投資總金額規模達到1兆日圓,相對於2020年相比,成長了高達50%;本土的VC、CVC也成長了近2倍。而透過瑞穗銀行的整理也發現,2021年,在東證Mothers上市的企業達到了96家,遠高於前五年平均的60家,更是1999年來創設的最高紀錄。日本的創新能力與本錢終究驚人!
在此,我們也從不同面向逐步探討:依序是產業的創新趨勢、投資機構策略的改變,最後提出幾個新發現與建議的方向。
日式數位轉型的探索,加上大手企業的斜槓思維
首先,延續上一篇數位轉型的探討,日本的大手企業-不但規模大,甚至都是行業前三名,無論是金融集團、商社或者其他行業,都在尋求投資「本業以外的新科技」的機會。例如,日本前三大的電信公司KDDI,就專注於投資非電信行業的科技新創,包含ESG、體育、lifestyle、電商或娛樂;日本前三大,也是全球排名前十的廣告集團電通(Dentsu)旗下所成立的基金,還跨足了毫不相干的醫療生技領域等。
而大手企業所探索的,還包含了元宇宙、虛擬實境以及環境永續等商機。某家日本最大的旅遊集團之一的創投部門透露:「雖然我們擁有主題樂園、旅行社、飯店等事業,但我們也不想錯過虛擬實境的相關服務。我們已經與其他動畫、遊戲公司在洽談IP授權的合作了。」這家旅遊集團正低調地從本業探索其他業務,諸如電力管理、金融與保險,不過因為涉及的合作與市場溝通時間更長,仍然得等待這些看似無關的事業開花結果。
儘管日本在元宇宙相關新創團隊,科技含量乍看並不像美國、中國具有強大的AI人才、影音分析軟體,但日本有強大的二次元文化基礎,在內容層面應該是世界領先的。以獲得三菱創投(Mitsubishi UFJ Capital)和日本前三大廣告集團之一博報堂旗下的創投基金,所共同投資的虛擬演唱會(V-concert)服務商VARK為例,就是一款快速滲透到Z世代的娛樂平台,在疫情後業績直線上升。另一個不能忽視的後起之秀,則是KDDI投資的UNBEREAL,則公布了其月活用戶平均為5000人,月銷售額卻破了3000萬日圓。
部分日本企業主認為美國與中國已經透過雲服務、平台、場景滲透等等,各自推動了他們自身產業最需要的數位轉型方式,而何謂日式的數位轉型(Japan’s digital transformation),還在市場中找答案。
日式的數位轉型,當然不只包含虛擬的元宇宙,也包含了非常實際的ESG議題。如三菱創投的所投資的Route 06,是深諳日本傳統大型公司作業流程的數位轉型平台公司,協助了三菱綜合材料株式會社(Mitsubishi Materials)打通內部冶金、金屬回收工程的數據作業流程,而一戰成名。
頂尖研究機構與創投資金的直接連結
除了日本國內的數位轉型商機,企業與大學所合作的創投(University-affiliated venture capital partnership),也隨著新一波的全球競爭迅速爆發。2016年成立的東大IPC(UTokyo Innovation Platform Co., Ltd.),在新冠連續兩年的壓力下,更加大力度回到校園內、校友會中,搜尋東大所有可以商業化的科研成果。
2020年,原定由三菱銀行、三井住友銀行投資的28億日圓的基金,在2021年間,暴增到接近十倍的250億日圓規模,湧入了包含SBI集團、大金工業、三菱地產、芙蓉租賃集團與前述的日本政策銀行等投資機構。
一位不具名的東大校友,同時也是IPC的創投顧問表示,曾在北京清華大學留學,看到公立大學竟可以以校企的名義,設立啟迪控股與多支創投基金的經驗時,也認為東大應該、也必須做到「引領日本高科技早期投資」的角色。如今 IPC 委託他和多名校友,在全球各地聯繫東大的優秀人才尋找合作機會,支持東大企業海外發展。投資的標的與策略,涵蓋了醫藥、醫療器材、IOT、AI和衛星相關的科技。
面對疫後大變的日本,台灣如何找到發展機會與順應市場規則?
儘管日本國內已經出現了如此劇烈的變化,那對於外國新創的進入門檻是否也有變動?筆者也注意到兩個直接的信號。
一、 由於日圓持續貶值,這些在海外有設基金的金融機構、商社或者投資公司,會傾向持續用美元進行投資或收購。這也意味著,日本本土的創投,若是以日圓為主要貨幣,會傾向投資國內新創,而非海外公司。另一方面,後者的投資組合(portfolios)中,卻遇到了海外擴張的成本攀升的問題,非常需要志同道合、目標互補的國際企業協助其擴張。
台灣的企業如何能夠透過其在華人、亞太市場的人脈、語言優勢,協助日本創投投資組合來到台灣,甚至布局東南亞的通路,都是引起這些創投感興趣的新話題。
二、 日本是一個面向全球競爭的市場,儘管逐步開放,眼光一定不會只看台灣。如系出同門,且皆為五大商社之一的丸紅株式會社、伊藤忠商事等,分別成立了投資部門或任務小組;除了數位轉型之外,還挑選出諸如化工、新材料、能源、醫療與通信等投資目標。
然而,根據筆者所了解的消息,這些投資部門,依舊遵循商社既有的思維,也就是優先從美國、中國等比日本還大的市場,尋找可投資的公司。
有鑑於中國的種種政治因素或者不確定性,商社或者其他大手企業,很可能仍將美國,尤其是矽谷作為全球的創新案件搜尋來源;所以台灣的科技優勢、對日本的互補性,仍然需要被重點宣傳。但得益TSMC的國際名聲,日本企業有一些決策者,對於台灣的科技實力日益重視。
雖然日幣的走勢,關乎大環境的不可控因素,但更深層的挑戰還包括了這些新成立的創投基金負責人,不一定是將英語作為主要溝通語言。所以台灣的新創團隊,與其先考慮對方是否能夠投資到海外,尚需要確保自己的商業模式能不能被日方所理解。
儘管如此,仍然有台灣的企業在這些規則中,乘風破浪前進。例如,獲得三菱創投旗下的臺日基金(Golden Asia Fund)所投資的凱鈿行動科技,就是因為其快速且無痛導入企業數位工具的能力備受肯定。而臺日基金的日方代表也提出,利用台灣基礎研究商業化的經驗,可以對日本大型企業帶來新的增長點,這也是臺日基金看到的機會。
而先前剛在NASDAQ上市的台灣獨角獸:玩美移動,便是因為優異的AR技術,獲得了包含資生堂的投資,除了成功地打入日本市場,又幫助了美妝產品獲得更多的消費者青睞。日本是一個小型的全球競技場,而台灣正好在地緣、文化上佔有優勢,而下一步,便是如何能夠持盈保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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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秀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