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美國最紅應用程式是誰?力壓「霸榜王」TikTok,主打真實社交的BeReal 在全年22% 的日子裡問鼎App Store。
但你方唱罷我登場,沒有什麼始終屹立不倒。
BeReal的日活躍用戶,從2022年10月的約1500萬,降至3月的不到600萬。當時間來到4 月,就連App Store的排名也在150名開外。
曾經比短影片還紅的app,為何悄無聲息隕落了?
BeReal玩法「社死」,但也很容易膩
BeReal 的傳統玩法是這樣的:在一天的某個隨機時刻,你和朋友們同時收到通知,在2 分鐘的時間內,你們使用前後鏡頭拍攝當下,沒有濾鏡也不做任何編輯,直接共享當天彼此的真實瞬間。
當通知到來時,你可能在地鐵、辦公室或公交車站,甚至在床上睡眼惺忪,做著日復一日的事,也有可能在打卡景點,讓這天顯得有些特別。
拍攝過程中,你只能看到一個鏡頭的畫面,前置鏡頭拍得如何,只有照片顯現時才能看到。
如果不夠滿意,你可以多次拍攝,也可以在超過2 分鐘後遲交,但你的重拍次數和遲交時間都會像呈堂證供一樣,醒目地留在你當天的照片旁。
試玩的時候,通知有時是10點多,有時是8點多。每天在意想不到的時候被要求拍照,又無法編輯和完善圖像,這是BeReal 相信的「隨機性將產生真實性」。
BeReal人氣下降,概括下來也無非兩種原因。一方面,用戶不夠長情;另一方面,用戶的使用習慣改變了。
不夠長情其實很好理解,大多數真實的日常就是無聊的,這是一個不言自明的事實,也是一些用戶離開BeReal的原因。
外媒報導,一位加州高中生使用BeReal幾個月後就厭倦並卸載了它。起初他很享受其中,也很高興地發現,大家其實都沒有Instagram 動態那般的光鮮亮麗,但現在的他轉變了想法,不想再滾動瀏覽他和朋友們之間幾乎相同的照片。
BeReal紅起來的節點,似乎也在驗證著這個結論。
2020年1月,BeReal在法國問世,2022年2月以後,它才在美國的大學校園紅起來。當時,不少大學生是疫情以來第一次體驗實體的校園生活,所以樂意用BeReal記錄課堂、圖書館、社團活動等。但一時的新鮮勁沒了,熱情也就熄滅了。
至於使用習慣改變,則直擊BeReal的要害。
就像上文所提到的,BeReal不鼓勵遲交照片。但有不少用戶,寧願錯過2分鐘的空窗期,讓照片被標記為「遲到」,也要等到特殊的時間和地點再拍照。
遲到恰恰說明我們在記錄與眾不同的瞬間,想要在朋友的手機螢幕前盛裝出現。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那種帶點炫耀色彩、但大家都可以理解的小心思。
如此一來,BeReal也失去了它的初衷,與它所反對的Instagram「一丘之貉」。那麼,我們何必違背自己的本性,不去擁抱更加主流、也更加五光十色的其他社交媒體?
去年夏天是BeReal的高峰時刻,頹勢則在去年10月顯露端倪。
當時,BeReal的全球下載量已經超過5300萬,但在2022年第三季度,只有約9%的Android用戶每天都打開它。相比之下,Instagram和TikTok的比例分別為39%和29%。
不過,這些數據都來自第三方數據平台,BeReal倒十分佛系,從不透露用戶數量,自稱對自己和對用戶的要求相同,不追逐名聲或聚光燈,也不會被下載數量所束縛。
BeReal 不會讓您出名。如果您想成為有影響力的人,可以留在TikTok 和Instagram 上。
「沒有濾鏡即真實」是偽命題,重拍難道就不真實嗎?
BeReal的初衷其實很簡單,即為用戶提供一個窗口,讓他們了解朋友們在日常生活中的真實情況。
這份真實在社群媒體顯得十分奢侈。Instagram、小紅書,便是個中代表。
遠的例子有小紅書的景點濾鏡風波,近的例子則坐落在上海漕河涇地鐵站附近,這裡有一個站立在木繡球花前的崗亭,因為有人冒著危險攀爬拍照引起熱議,原來網紅攝影已經擴張到這個地步了。
但當真實落腳在BeReal 本身,也不一定經得起推敲。它在自我簡介裡提到:BeReal 是生活、真實生活、沒有濾鏡的生活。但這本身其實是一個不真實、也沒有意義的偽命題。
一方面,它對真實性的標準是簡略的。不能加濾鏡、不能編輯圖片,其實並不等於真實。
拍照時間是隨機的,又只有2分鐘,拍下無聊甚至糊掉的圖片很正常吧?但一些BeReal用戶沒有停止攀比有趣,甚至有人為了展示自己正在艾菲爾旁,在原地等待通知彈出。
更加吹毛求疵地說,用戶們多少都會在2分鐘內倒騰一下自己,至少從仰面朝天地躺著到人模人樣地坐著。人性所致,我們在乎別人的目光。
另一方面,BeReal對真實性的要求又近乎刻板。重拍次數也要被強調,似乎不一次性拍完,照片就是不真實的。
說到底,真實不是一個死物,它是流動的。一張修過的照片可能不真實,但如果你把多張照片放在一起,你或多或少能夠了解這個人的某個切面。
相反,等待拍照通知到來,「精心」拍下沒有濾鏡的照片,這件事本就不自然。
所以,還是放輕鬆一點吧。
所謂的反濾鏡、反修圖、反社交壓力,就像鬆弛感這個詞一樣詭異,當人們念叨著「營造鬆弛感」時,其實已經不夠鬆弛了。鬆弛感的前提往往是有其他選擇,不是通過穿搭等方式可以「營造」的。
但BeReal對真實的強調能夠打動我們,其實也是滿足了某種心態,類似於鬆弛感成為流行概念,是因為呼應了躺又躺不平、捲又捲不動的無奈。
要麼過於精緻,要麼單調如一,生活在網物時代,我們像鐘擺一樣晃蕩不停,不會滿足停滯在任何一種狀態,但總會在某些時候,為其中一種買單。吃慣了甜的也想試試鹹的,有需求就有市場,社群軟體就在這種空隙裡蓬勃地生長。
在社群媒體分神是一種常態
當在BeReal佔據上一個夏天的時候,TikTok、Instagram、Snapchat等主流app 向它「致敬」,內測了相似的功能。
模仿就是最好的讚美。它們對BeReal的仿效,可能將更多用戶留在自己這邊,原因很簡單,在一個平台上集中體驗各種功能,比起四散在各個app孤島,顯得更加方便。
社交媒體的「真實性」,或許真的更適合作為一個主流app的功能存在,它就在那裡,你愛用就用,不用也可以。
當小眾的社群媒體試圖提供一片淨土,從TikTok、Instagram,到微博和小紅書,主流軟體始終逃不出「注意力經濟」,各種功能都吸引著你,佔據你的螢幕使用時間。
Facebook 首任總裁Sean Parker 說過,注意力經濟直接影響著獎賞通路中的多巴胺釋放。
我們在社群媒體上,其實就是一種不斷分神、不斷汲取多巴胺的狀態。它們的算法,將最吸引人的內容推送到你面前,賺取你的注意力,然後通過廣告等手段變現。
理查德·西摩的《推特機器》談到,社群媒體讓人渴望持續不斷的新東西,渴望開發利用自己瑣碎的仇恨和慾望,它將人們注意的能力,分解成一系列需要被騷的癢。
所以,BeReal 仍然是一次寶貴的嘗試,它好就好在足夠純粹,提供了社群的另一種模樣,而且顯得更不功利。
因為它不需要你反覆滾動訊息,保持永久在線,從中不斷獲取多巴胺。當第二天的通知到來,前一天的照片就會在公共領域消失,只有你自己可以看到之前發布的照片。
每日一次的隨機約定,讓人回到了真實的生活中去,呼應當下流動著的時刻,有人將它當作回憶錄,有人將它作為與朋友分享東西的日常儀式,儘管它也不可避免地有所包裝。
然而,最為諷刺的是,為了避免錯過它的拍照通知,用戶需要始終開著手機
2022 年4 月,BeReal 經歷過一次故障,然後在Twitter 說:
BeReal 已關閉,因此你可以在現實世界中與朋友共度更多時間。
事實的確如此。BeReal 鼓勵人們活在當下,踐行它的最好方式,恰恰是不去在意它。
本文授權轉載自:愛范兒 ifanr
責任編輯:傅珮晴、蘇祐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