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不是機器人寫的,而是兩個相距兩千公里的作者坐在鍵盤前的嘔心瀝血之作。
我們完成書稿後,就由距離我們幾百公里外的編輯和出版團隊接手製作,據我們所知,他們也不是機器人。在寫作過程中,我們是否運用人工智慧來幫忙?我們確實運用演算法的搜尋引擎來確認一些論文資料,畢竟我們雖然熟悉部分領域,也不可能全知全能,人的記憶有限,而且往往容易出錯。
我們寫作時也偶爾會點擊文字下方(暗示有拼字或文法錯誤)的小曲線,文書處理軟體(這個術語聽起來真過時!)還會建議我們替換的文字。大多數人在使用電子通訊(無論是電子郵件、簡訊或即時通訊軟體)過程中可能都使用過類似的輔助工具,只是往往忽略它的存在(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對輸入自動更正功能的依賴程度,不妨試著把它關了)。
如今,人工智慧以各種形式滲入我們的日常生活,以至於最初被我們視作威脅的東西,後來因為太過實用而讓我們完全習慣並仰賴它。隨著人工智慧顛覆社會的潛力不斷擴大,無疑又會為人類帶來新一波的恐懼。當然,有些人工智慧被認為是不可取或無用的,因而遭致淘汰的下場,例如,你還記得Google Glass是什麼嗎?
全球虛擬裝配線的諷刺
幾年前,我們的前東家組成一支全球頂尖團隊,目的是研究如何使工作更有意義,以便吸引、留住最有前途的人才。最後該團隊提出的一項建議,是將大部分無聊且重複的工作及其他機械性雜務,外包給公司位於印度的開發中心。
當團隊被問及,將最不愉快的任務委派給海外同事,是否會降低這些人的工作意義時,該團隊的回應是:那不是他們的問題。他們宣稱這個研究主要在解決自己所在的已開發巿場的勞動力難題,至於會為開發中國家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再補充一點,他們還認為在印度班加羅爾(Bangalore)的員工只要有工作,就該心滿意足了。
將部分工作外包的新工作模式,可說是延續早年追求由利潤驅動、而非由目的驅動的企業趨勢,以一種全球虛擬裝配線模式,先將瑣碎的工作外包給印度開發中心的低時薪員工,然後利用時差,讓位於美國和歐洲的高時薪員工在第二天早上就能接手。諷刺的是,時間一久,開發中心的員工開始將這些枯燥的機械性任務外包給機器,以避免長期從事無意義的枯燥工作,但這樣做,也可能會讓他們面臨技術性失業的風險。
當外包使忙碌員工的時間得以解放,讓他們可以專注在繁瑣且重要的工作任務上,象徵著效率的提升與進步,並被視為一種便利的創新,就像汽車裡的導航系統一樣好用。
然而,當外包或自動化直接取代某人的工作,它同時也成為一種生存威脅,這正是為什麼人們既會焦慮又擔心的問:「人工智慧對我的工作有多大影響?」一方面卻又試圖否認自己可能會被取代的可能性。
根據2023年的世界經濟論壇估計, 到了2017年,全球將近四分之一的工作崗位會發生改變,科技將淘汰8300萬個工作機會,同時創造出6900百萬個工作機會,淨損失為1400萬個工作機會,占目前就業人數的2% ;至於今日的機器人占勞動力約為34%,這個比例到了2027年會增加為42%。總括來說,科技發展會使全球國內生產毛額上升數十兆美元,並同時創造工作機會與財富,但對個人來說,工作仍然充滿不確定性。
科技未來主義(techno-futurist)紀錄片《人類未來方程式》(The Future of Work and Death)正面挑戰這個主題,推想在不久的將來,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會變成什麼模樣。片中指出,涉及創造力或人際技巧的工作因為最難有效自動化,所以最難被取代。
影片中,《紐約時報》的特約作家試著與微軟的人工智慧聊天機器人Bing進行深入對話,結果沒多久,對話就變得非常奇怪。這段對話的逐字稿令人不安,而且毫不意外的立即在網路上瘋傳。這名作家在談話後心煩意亂,甚至無法入睡。
聊天機器人不但可能完全出錯,而且在試圖模仿人類時失去控制,例如,扮演一個祕密身分、表現出黑暗的思想等。當這名作家談起這次經驗時表示,他原本擔心的是聊天機器人可能會提供錯誤的訊息,但經過這次經驗,他意識到更嚴重的問題:生成式人工智慧可能會激發人類最黑暗、最具破壞性的衝動。
事實上,許多人也指出,聊天機器人不管在說什麼時都顯得過度自信,而且似乎並不喜歡被糾正。這引發社會對其風險的擔憂,導致包括馬斯克等科技領袖在內的兩萬五千多人簽署一封致人工智慧開發者的公開信,以「對社會和人類構成嚴重風險」為由,要求暫緩進一步的科技開發,甚至促使原本任職於Google的「人工智慧教父」決定辭職,以警示社會大眾正視不受限制的人工智慧發展所帶來的威脅。
接下來,以監測、糾正和控制人工智慧可能對社會帶來潛在危害的新工作或許會應運而生,然而,這些工作是否會比被人工智慧取代的工作更好?為了勝過人工智慧,這些工作可能需要發揮創意,以預測人工智慧未來的可能用途,並向社會大眾溝通應對方案。
在全自動烘焙的蛋殼碎屑中,找尋人類不可取代的精密細節
面對愈來愈多的機器人咖啡師和機器人服務生,羅賓.斯隆(Robin Sloan)在諷刺小說《老麵種》(Sourdough)中,針對雞蛋問題,提出食品生產自動化的另類觀點,也就是機器人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其實很難俐落的打破烘焙用的雞蛋,麵團內總會夾雜幾片不小心掉落下來的蛋殼。如果這樣的情況是全自動烘焙、煎蛋捲之類的單一問題,那麼企業可能會投入數百萬美元來進行任務改良;實際上,這一類需要重視細節和精密修正的任務,可能只要提高科技水準就能順利執行。
未來某一天,我們要面對的問題將不再是某項工作是否可以外包給機器,而是機器做這項工作的完成度能否和人類一樣高。食物裡出現蛋殼可能讓人無法容忍,但在許多領域卻存在可容忍的灰色地帶,使其在尚可接受的情況下得到逐漸改善的機會。
另一個重要問題是,哪些工作應該被外包?就像在電影《摩登時代》和《諾瑪蕾》(Norma Rae)中所描繪的,過去的生產線工作是在喧鬧的工廠及危險的工作條件下進行,因此工會會積極介入,以保護勞工的安全及權益。
但時至今日,這類工作已經逐漸被機器所取代,勞工權益又該由誰來保護?至於自動駕駛系統雖然仍處在發展初期階段,至少就我們來看,似乎還是具有高風險,但隨著技術成熟,終有一天它們會變得普及、可靠且更安全。未來它不僅將造福社會,甚至會讓後代子孫認為,讓「人類駕駛車輛」是一種過時、甚至危險的行為。
支持「感知人工智慧」(sentient AI)的另一個論點是,它能讓我們擺脫無聊枯燥的工作。例如在電影《上班一條蟲》中,主角彼得和他的同事將不再需要永無止境的打報告(雖然嚴格來說,這些報告依然是用電腦完成,但他們還是需要反覆將資料輸入固定的檔案格式裡)。
在這種充滿理想的未來願景中,工作中不需要動腦的任務將會消失,這可以讓我們能騰出時間,追求更有創意、更具刺激性的任務。這就是「技術自動化對有意義的工作將產生正面影響」這種論點的核心概念。
如果人工智慧將接手那些符合格雷伯定義的「狗屁工作」(也就是主要由無聊任務組成的工作),那麼被取代的工作者很有可能會因此質疑自己的價值。歷史學家路易斯.海曼(Louis Hyman)就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一個巨集(macro)可以在五秒鐘生成出你需要花上五個小時才能做完的每日報告,那麼你的價值是什麼?」看來,相較於「哪些工作值得被外包或自動化」的問題,「員工將如何看待自己」是另一個更加複雜的問題。
另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如果有些員工就是喜歡那些看似單調乏味的工作,因為這些工作能帶給他們安全感、穩定性、收入和其他福利,還能讓他們在投注心力於工作之外,過著自己想要的充實生活呢?或者,在別人眼中的無腦工作,對他們來說卻具有價值呢?這個觀點在紀錄片《人類未來方程式》中就被清晰的呈現出來。
當一位長途卡車司機被問到,如果未來自動駕駛卡車取代他的工作,他對未來有什麼打算,這名司機回答:「沒有任何打算。」接著他又說,或許自己會想要「死在卡車裡」。是的,他就是這麼說的。毫無疑問的,即使有些工作者不希望他們的工作被取代,最後還是會發現,他們的工作已經被外包了。那麼,他們的生活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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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授權轉載自《你的工作值得嗎?:AI 時代重新思考工作與生活的意義》, 麥慶誼, 珍妮佛.托斯蒂—卡拉斯 著,天下文化 出版
責任編輯:蘇柔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