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重讀了《真確》(Factfulness)這本書。為什麼是這本書?因為這本書講得就是我們在 AI 時代的必備品。
現在很多人用 AI 時,最常問的就是怎麼寫出厲害的prompt(提示詞)。我覺得 prompt 下得好不好,反映的是對某個領域的領域知識與工作經驗。因為愈專業的人(例如本來就是畫家、導演、工程師)所下的 prompt 就愈好。
近期因 Nano Banana 的關係而瘋狂生成與編輯圖像,也問了很多玩出新花樣的大師,和他們聊過才知道,關鍵在於怎麼把任務與需求拆解成重要的步驟。
不過最近我有另一個心得:大家拚命學 prompt 的這件事,可能2、3年後就沒那麼重要了。因為 AI模型會愈來愈會「通靈」,根本不需要描述那麼仔細。到那時,身為操作者,真正需要的能力是什麼?
AI時代下,最需要的是「辨別力」
我認為是「辨別」。辨別 AI 的真假,或是它的邏輯是否走歪,需要的不只是知識,更需要「常識」。 但回頭看自己3、40歲這一代受的教育,學校通常教了知識、技能,給了特定學科當作未來專業的基礎,卻從來沒有一堂課是教授如何擁有常識。這真的很可怕。
當有 AI 如此強大的工具,想藉助它跨到別的領域時,才赫然發現自己根本缺乏常識的基底,來判斷AI 給的結果究竟是對是錯。
尤其現今,每天在社群或任何地方看到的內容愈來愈多由AI生成,裡面可能充滿假新聞或各種被渲染的消息,該怎麼判斷?
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真確》這本 2018 年的老書在這個時代特別重要。它不是直接教如何「邁向真實」,而是反過來告訴我,在這條路上有10種會阻撓我的直覺偏誤。
這些偏誤其實都是大腦為了節省耗能而發展出來的「偷懶機制」,它幫我們快速篩選資訊,但也常常讓人遠離真相。如果要跳脫被這些謬誤支配的困境,就必須先了解它們是什麼。書裡提到的十種謬誤,分別是:
• 二分化直覺偏誤:習慣把世界分成黑與白。
• 負面型直覺偏誤: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糟。
• 直線型直覺偏誤:認為趨勢會像一條直線一樣無限延伸。
• 恐懼型直覺偏誤:因為恐懼而誇大危險。
• 失真型直覺偏誤:對事物的比例、大小有錯誤的概念。
• 概括型直覺偏誤:把不同的東西歸為同一類。
• 宿命型直覺偏誤:認為某些事是注定且無法改變。
• 單一觀點直覺偏誤:只相信某個權威或單一的解釋。
• 怪罪型直覺偏誤:出事了就一定要找個戰犯。
• 急迫型直覺偏誤:覺得每件事都很緊急,必須馬上行動。
這十個謬誤,我看完覺得幾乎全中。其中,有幾個讓我特別有感。
失真型直覺偏誤〉放棄「抓大放小」迷思
第一個是「失真型直覺偏誤」。書裡舉的例子是,在莫三比克行醫,你該把有限的資源,用來救眼前這個在醫院裡的寶寶,還是用來做更大範圍的公衛教育?從整體存活率來看,後者其實效益更高。
當一件事不如預期時,我都會很想去挽救它,不斷做一些很小地方的調整跟修補,花費大量的力氣。但就像旁觀的朋友會點醒的:「你花那麼多力氣拯救這個小 project,對整個大 project 來說,其實根本不影響大局。」我們以為自己懂「抓大放小」,但實際上常常做不到。
這個偏誤在工作上處理數據時也特別明顯。很多人看到一個數字,比如「我們有一個 300 萬美金的潛在業績」,討論就停留在這裡了。但問題是,300 萬是多還是少?它的分母是誰?是 3 億裡面的 300 萬,還是 500 萬裡面的 300 萬?要花多少成本去取得?這個數字的趨勢是向上還是向下?如果沒有看到數字背後的 context,所有的決策都可能是錯的。
單一觀點直覺偏誤〉只信「神主牌」恐限制多元觀點
第二個很有感的是「單一觀點直覺偏誤」。就像巴菲特或蒙格說的:「當你手中有一把錘子,你看什麼都像是釘子。」很多人思考時,都有一套自己的「起手式」,習慣用固定的框架去切入問題。以前會覺得去理解每個人的框架很有趣,但久了就發現這很危險,因為你會被某種觀點禁錮住。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神主牌」,可能是自由市場、可能是某個權威說的話。但這種單一觀點,會讓人失去思考的彈性。所以我現在一直在練習,當有資訊進來時,不要只用自己習慣的觀點去看,而是盡可能去接受、去拆解不同的切入方式,即使這需要花費更多時間。
怪罪型直覺偏誤〉抓戰犯改變不了什麼
再來是「怪罪型直覺偏誤」,這點的反面就是「歸功型」,例如我們很習慣把 Tesla 的成功都歸功於 Elon Musk。書裡有個例子真的太棒了:作者說,大藥廠很少研究瘧疾,因為不賺錢。台下學生馬上說:「應該把藥廠老闆抓出來打一頓!」
作者就順著他的邏輯往下推:
「好,那我去打老闆。但老闆也是聽董事會的,那我是不是該打董事會?」
「董事會也是對股東負責,那我是不是該打股東?」
「那要打誰?大藥廠的大股東很多是退休基金。」
「退休基金的錢是誰的?是一堆等著領退休金的老奶奶的。」
「所以,我是不是該去打老奶奶?」
這個思想實驗告訴我,很多時候想怪罪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問題的根源。人後面還有人,決策後面還有更複雜的系統。
就像以前大家很愛罵記者,覺得記者寫假新聞、沒水準。但反推回去,記者為什麼要這樣寫?因為有流量、有 KPI。流量誰給的?平台演算法。平台為什麼要這樣設計?因為對股東跟營收有利。那平台的股東是誰?可能就是買了 ETF 的你我。
那最後要打誰?打我自己嗎?
這不是說我們就什麼都不用做了。而是當真的想改變一件事,必須先跳脫這種只想找個戰犯打死的思維,去理解整個系統是怎麼運作的,然後思考改變哪個環節,才能最有效地衝擊整個結構。
急迫型直覺偏誤〉慢慢來比較快
最後一個,也是覺得足以改變一生、受用無窮的,是「急迫型直覺偏誤」。
很多人總是把每件事講得好像都很急。老闆告訴你這案子很急,專家告訴你氣候變遷很急,你手機上的新聞開頭都在 "Breaking"。但如果把時間拉長來看,這世界上真的沒有那麼多事情那麼緊急。
當對一件事抱有很高的期待時,就會焦慮、緊張,會害怕它失敗。 而這些情緒,完全不會幫助我把事情做得更好。它只會讓我受蛛絲馬跡的影響,放大所有人的言行舉動,但這些東西跟成敗本身,其實幾乎沒有關係。
如果能盡量降低心中的預期,也許就更能全力以赴。因為沒有過高的期待,所以不會害怕失敗,也因此能夠更專注在過程本身。這聽起來很反直覺,因為大家會覺得「沒有期待,我幹嘛要做?」但其實只有在這種狀態下,人才能把事情做好。
總結:把事情想更複雜一點
總結來說,這十個謬誤,其實都是 AI 時代的放大器。AI 會逐漸分擔掉我們的思考,讓我們更容易取得答案,也更容易掉進這些思維陷阱。我們應該做的,不是去追逐演算法、不是被「再不學就完蛋了」的 FOMO 情緒綁架,而是反過來,建立自己內在的思維架構。
願意花時間把一個問題想得更複雜;願意接受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願意玩一個長期的賽局遊戲,即使每年只改善一點點。這才是真正能接觸到世界真實樣貌的方法,或許也才是身處 AI 時代,我們真正需要替自己打的「疫苗」。
責任編輯:蘇柔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