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ber執行長達拉．科斯洛沙希（Dara Khosrowshahi）把一塊烤好的牛排放進我的盤子裡。當我正在切這塊牛排時，他8歲的兒子問我：「誰是你採訪過最糟糕的人？誰又是你採訪過最好的人？」
我表示凱文．科斯納（Kevin Costner）是我最不喜歡的人之一。因為採訪他時正當紅，且表現得很輕蔑。湯姆．福特（Tom Ford）和伊隆．馬斯克（Elon Musk）是我採訪過最有趣的人物，這兩位都是有特殊癖好的歌劇式人物。科斯洛沙希的妻子Sydney Shapiro看著餐桌對面的丈夫，臉上掛著迷人微笑並開玩笑地說，「你得增加點怪癖。」8歲的小傢伙回頭看了她一眼，覺得很有趣。
科斯洛沙希16歲的兒子也加入話題，「我爸爸是個蜥蜴人」，這名少年說。他在上網隨機搜尋到一篇關於陰謀論的貼文，該貼文稱他的父親、伊莉莎白女王（Queen Elizabeth）、喬治．布希（George W. Bush）和鮑勃．霍伯（Bob Hope）都是蜥蜴人。「他們都是外星人，可以塑造、改變和控制世界，」他解釋道，「你要知道，如果把水倒在身上，他就會融化。如果他有攻擊性，就別動；他只有在你移動的時候才能看到你。」
事實上，現年52歲的科斯洛沙希在矽谷只算得上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他沒有蓄大鬍子，也沒有往外太空避暑，而是在距離西雅圖不遠的惠德比島享受田園風光。
2017年，科斯洛沙希離開工作十幾年的Expedia。當時這家公司在他的領導下營收翻了五倍。科斯洛沙希從創辦人特拉維斯．卡拉尼克（Travis Kalanick）手中接管了Uber。卡拉尼克的名字已成為矽谷中「過於激進的商業行為和粗暴行為」的代名詞。
「我爸爸的建議是，『如果一家公司主動向你提供一份工作，那就答應吧，』」科斯洛沙希回憶道。科斯洛沙希在Uber做著最糟糕的清理工作。他就像一位父親，必須在聚會結束後打掃現場，把所有酒杯收起來，把地板上的嘔吐物清理掉。
「他簡直是陷入了一場噩夢，」巴裡．迪勒（Barry Diller）說。當時，Uber董事會曾在梅格．惠特曼（Meg Whitman）和傑夫．伊梅爾特（Jeff Immelt）之間舉棋不定。迪勒在其中周旋，最終幫助科斯洛沙希得到了這份工作。
迪勒說，科斯洛沙希經歷了一、兩年痛苦的職業生涯，旗下業務又受到疫情的嚴重影響。但他表示，「 達拉是一位偉大的高層，而Uber最終也成為了一家偉大的企業 。」
消除影響
邁克．艾薩克（Mike Isaac）在2019年出版的《熱血澎湃：Uber之戰》（Super Pumped：The Battle for Uber）一書中寫道：「對一些人來說，當時公司仍存在著揮之不去、持續不斷的擔憂：在科斯洛沙希領導下的Uber還會放手一搏嗎？ 或者說，Uber是否會失去當初吸引員工加入公司、征服世界的宏大願景？」
這位理性而迷人的執行長並沒有古怪的棱角、自負或狂熱追隨者，能在如今瘋狂的經濟中取得成功嗎？不斷萎縮的Uber王朝還有遠大的夢想嗎？
「 我現在的夢想是點一下按鈕，一個半小時後就能把一架鋼琴送到用戶家中 ，」科斯洛沙希說，「我覺得那真的很酷。」
他繼續說道：「我們將繼續努力。無論你想去哪裡、想買什麼，我們都會為你的需求服務。」 Uber的大時代又回來了嗎？
「我不認為投資者一定會喜歡它們，」科斯洛沙希表示，「我知道媒體會喜歡。我認為投資者肯定更喜歡回報。」
卡拉尼克打造的有害文化消失了，但似乎沒有人知道科斯洛沙希建立的公司文化是什麼。他是否會擔心Uber不再吸引投資者和人才了？
「 我的人生目標不是打造最吸引人的公司，而是要打造最好的公司 。」他說。
據Uber內部人士透露，卡拉尼克在科斯洛沙希上任之初就有意削弱繼任者的影響力，但科斯洛沙希巧妙地讓這位公司創辦人慢慢退出產業。
「我不知道卡拉尼克當時在做什麼，」科斯洛沙希用低沉平和的聲音說。「老實說，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去弄明白這一點。對我而言，他離開了公司，這是一件好事。」
「我們在外賣業務Uber Eats方面與他建立了合作關係，這很好，」科斯洛沙希說。卡拉尼克離開公司後創立了雲端廚房CloudKitchens。科斯洛沙希還說，「我對卡拉尼克的境遇會有些許同情，但我非常清楚公司不再是他的了。因為知道我們源自何處，我需要更加強硬。我完全可以想像這對創辦人來說有多痛苦，畢竟是他建立了這家公司。我沒必要為他辯護，但我知道這對他來說很難，這就是他的命。」
Uber叫車業務高級副總裁安德魯．麥克唐納（Andrew Macdonald）曾為兩位老闆工作過，他讚揚科斯洛沙希改變了「我們的文化價值觀，做出了正確的事情」。
科斯洛沙希清除掉卡拉尼克的爛攤子，熬過了不穩定的上市初期，扛住市值縮減，讓公司正走向盈利。接著疫情來了，即便人們必須要搭乘交通工具，但有誰還會願意和陌生人一起搭車？因此，科斯洛沙希不得不解僱25%的公司員工。
調整業務
「當疫情襲來時，我們非常積極地收縮戰線，」他說。「我們退出了一些業務。」
科斯洛沙希表示，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沮喪或遺憾。公司當時虧損幾十億美元，部分市場的叫車業務縮水85%。當科斯洛沙希正釐清是否還能存續下去時，他發現了正在快速發展的一線微光： 外賣業務Uber Eats 。儘管有些投資者對此不滿意，但過去兩年內，科斯洛沙希一直在向這個分支業務投資。他表示，「 當我剛加入公司時，Uber Eats業務估值僅25億美元，現在卻即將超過500億美元。因用戶規模，Uber Eats的規模將比叫車業務更大。 因為有了Uber Eats，我們可以打入雜貨店、藥房，甚至是各地的商業領域，這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科斯洛沙希強調，自己放棄的所有業務——摩托車、電動自行車、自動駕駛汽車、飛行汽車——「這些項目都是干擾因素。人們不用出門就能取得想要的東西，這項業務將比我們想像得更大。」
幾週前，科斯洛沙希還在舊金山騎自行車為Uber Eats送了兩天外賣。「一開始我很緊張，有些訂單很有意思，但有些的確很困難，」他說，「我在棒球場附近送貨時差點崩潰，巨人隊的比賽開始了，而交通堵得水洩不通。」
Uber在2019年上市時，科斯洛沙希曾表示，公司可能會成為交通領域的亞馬遜。這個夢想已逐漸黯淡了嗎？科斯洛沙希說：「就這項目標而言，我想我們已經是鄰居了。」
目前，各國部分地區的叫車業務逐漸恢復了，但卻變得更貴。據估計，甚至比之前貴上40%，且計程車的數量少了許多。
科斯洛沙希承認，「現在人們還不太需要叫車服務。」他表示，公司正在積極投入，吸引更多司機回來。「我們告訴投資者，這樣做會影響到第二季的獲利率。」 他預測，到了今年9月份，經通膨調整後的叫車價格將會回到過去的好時光 。
順應大勢
某些分析師指出，Uber的叫車業務似乎面臨著能否存續下去的問題。在普及自動駕駛汽車之前，其最初的商業模式一直是用數十億美元補貼乘客和司機。但距離實現無人駕駛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難道Uber不需要收取更高的車費，或想辦法向司機支付更少的錢嗎？
科斯洛沙希對此表示反對，並拿22號提案舉例。22號提案是加州發起的一項投票措施，允許零工企業繼續將司機視為獨立承包商。他說，除非有很多司機支持，否則22號提案是不可能通過的。科斯洛沙希還補充，大約在一年前，他決定要關注司機的獨立性，並試圖提高他們的收入。
紐約大學史登商學院行銷學教授Scott Galloway把科斯洛沙希比擬成Facebook營運長雪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說「漂亮的臉蛋」掩蓋了他們公司對社會造成的損害。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我長得漂亮，」科斯洛沙希打趣地說，接著他承認：「我們的系統確實對一定比例的司機起不了作用，他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不明白如何讓它奏效。」
「可能有10%的司機未能在體系中正常地工作，但你談論的是100萬上路司機中的10%。我確實認為，必須為那些不能讓體系按照期望方式運行的人建立更好的保障，或是公司與監管機構合作，提供最低的收入保障等等。」
Uber法務長托尼．韋斯特（Tony West）說，為了修復公司的工作環境，科斯洛沙希願意承擔法律風險。「我們不再對有關性騷擾或性侵犯的指控進行強制仲裁，」韋斯特表示，在這些案件中，「我們不再使用保密協議。」
科斯洛沙希會希望自己的孩子為Uber開車嗎？ 是的，他說。但他希望他們最終能有一份在技術領域的全職工作。
Uber與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達成線上課程協議，為司機支付相應的學費。科斯洛沙希表示，「我認為現在的一些項目，實際上是為司機獲得免費教育，能成為Uber程式師、銷售人員提供了一個橋樑。」
科斯洛沙希說，因為Uber是虛擬與現實的結合，而「現實世界總是被各種意外狠狠打臉」，他所面臨的技術挑戰不同於訂購電影的網站。
在談到員工重返辦公室時，他說：「要讓漢堡在30分鐘內送到用戶面前，所需要的技術很驚人。」、「比如一位天才工程師很喜歡在科羅拉多州設計程式，如果可以偶爾進辦公室和同事們交流一番，這也很酷。」
「 顛覆 」曾經是矽谷的口頭禪，但現在已變成了一個反義詞，而監管機構對矽谷的看法顯然更為悲觀。美國總統拜登任命琳娜．汗（Lina Khan）為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主席，並簽署了一項針對反競爭行為的行政命令。
美國現任交通部長彼特．布塔朱吉（Pete Buttigieg）曾於2019年在Uber總部外參加抗議活動。美國現任勞工部長馬蒂．沃爾什（Marty Walsh）曾在擔任波士頓市長時反對Uber；今年4月，他談到有必要將一些零工工人重新歸類為員工。
科斯洛沙希指出，「我們面臨的監管更多是來自市一級和州一級的，而不是聯邦層面的，」科技行業面臨的這種衝擊是不可避免的。
科斯洛沙希說，「我認為就像Uber一樣，一些企業成長過快，沒有為自己所掌握的巨大力量承擔責任。現在他們被要求去思考，這最終會帶來一個更好、更平衡的社會。而我的期望是，監管不會摧毀我們所建立的東西。」
科斯洛沙希坦言，「有時情緒會佔據上風，我認為這是破壞性的。但『 我只是創建了一個平台，我沒有責任 』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問題在於，責任是什麼？定義它並設置行為界限，我認為這才是一件健康的事情。」
當被問及如何在一連串問題面前保持異乎尋常的鎮定時，科斯洛沙希指了指自己的家和家人。「這才是我一直擁有的東西，」他說，「我認為Uber只是錦上添花，我更享受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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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文潔琳、錢玉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