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對VR討論是有熱度的,甚至製造也是走得蠻前面的,但台灣產業發展有比較往技術導向的方向走,但到底有了這個技術以後,內容要從哪裡來?」台北電影節策展人郭敏容為了這次的VR主題,過去一年來走訪巴黎、美國、韓國、柏林等大小影展、商展、講座,期間也和無數VR創作者、製作人有過對話,而「內容從哪來」是她這趟旅程下來,還沒能完全解開的疑問。
在她看來,其實不只是「電影」,可以說各種VR應用對內容的需求都比想像中多得多。如她記得不久前和兩個來自澳洲的VR新創團隊碰面,他們的產品主要是醫學方面的應用。舉例來說,過往要訓練只剩下半截手指能活動的人做復健,可能就只能讓他不斷重複練習抓筆的動作。但如果是透過VR,病人則是可以透過頭戴顯示器中看見虛擬的完整的手,藉此,一方面病人在手部練習時,活動會變得更自然,另一方面藉由場景轉換,如滑雪情境的創造,也可以讓整個復健過程是比較舒緩且愉快的。
「所以不論怎樣,都要有劇本、有故事,不管是教育用途、醫學用途。」她說。
發展內容是既複雜且龐大的歷程,不能輕描淡寫地帶過
回到台灣本身,如果要說台灣對VR內容著墨不多,好像不完全正確。台北電影節監製,同時也是知名導演沈可尚陸續參加過幾場產官學會議,他發現在會議上大家其實經常會提到「內容很重要」這件事。只是也有些諷刺的是,這個很重要的內容,往往就是用兩秒鍾被輕描淡寫地帶過,最終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談5G、談設備、談商轉等等。
「我覺得那個東西不能輕描淡寫,否則就會變成我們一直沒有在生成自己的東西,然後就跟隨。我覺得台灣有時候就會掉到這個危險裡面來。」他說。
當然,市場上有一種說法是,當產業鏈建好後,內容自然就會產生。對此沈可尚這麼說:「這塊我也沒有完全反對,只是我覺得那個自然會有內容的那個『自然會有』,那個東西他不會忽然從零開始,忽然就變100了,他真的是需要牙牙學步。」
沈可尚相信,關於VR內容的投資和學習,絕對是一個複雜且龐大,並且需要多方面共同努力的過程。而且他相信這個過程,第一,要花的錢可能不算小;第二,要歷經的時間可能不算短。換言之,不可能去期待在這個時候完全不投資內容生產,然後當硬體都準備好後,內容就會自動接上來。相反地,他認為這時候才更應該盡可能地去投資內容,包括內容思考、教育、訓練、合作等等,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累積經驗、成長。他再次強調,「那是一個漫長的歷程。」
而這不只是沈可尚的一人之見。事實上郭敏容從過去一年的國際VR巡禮,大量的觀影體驗中也清楚地感受到,國與國之間確實開始已經出現VR內容發展落差。
不論技術面還是敘事手法,各國已出現明顯的VR內容發展落差
她記得在柏林商展時,因為不同於影展內容都是被精選過的,商展則是有錢就可以租攤位擺攤,影片水準自然也會比較參差不齊。而整體來說,她認為加拿大和法國目前在VR內容發展上是走得比較前面的兩個國家,這也是為什麼台北電影節VR講座所邀請來的講者,有不少比例來自法國。
而所謂走得前面,包括技術面和內容面。首先以技術面為例,要如何讓空拍畫面讓人看起來是舒服的?如何讓觀影者不會頭暈等,其實都是看起來很基本,但實際上是需要大量技術和經驗累積的硬功夫。郭敏容表示,「我們看到比較好的VR作品,其實裡頭有非常多年的研發和試錯和技術進去。」
又或者在內容敘事手法上,是像小孩緊盯著大人吵糖吃一般,與觀眾採取緊迫盯人式的對話?又或是能做到讓觀眾有如真的置身太陽劇團的故事情節中,不自覺地開始煩惱起自己應該支持相互對立的哪一方?
如果在技術面處理的不好,可能就像郭敏容在觀賞幾部中國VR作品時,經常會有「看到一半就暈得亂七八糟,沒有很想看下去。」的狀況。又或者她也發現俄羅斯在技術上很努力,然而故事呈現卻還是停留在一年前的敘事手法。
「那個發展可以看出來開始有落差。」郭敏容說。這個產業發展得很快,包括她自己都發現討論VR時所用的語言,已經和去年第一次接觸VR時很不一樣。
因此可以想像,當韓國影展播放30部VR影片中,已經有半數是來自韓國本地創作,即便郭敏容直言就內容來看其實不讓人覺得驚豔,但以這樣的產量和速度來看,或許很快在半年、一年後,相比於其他還沒動起來的地區,也將拉出一段領先差距。
從台北電影節看見VR內容圈地的影響力
而缺乏對內容製作的大量思考、實際嘗試,以及經驗積累,恐怕不是台灣在VR內容創作上唯一需要的擔心的問題。還有另一個值得注意現象是,有許多公司、機構已經開始在VR內容「圈地」。而且這個現象也很直接對今年的台北電影節帶來影響。
郭敏容表示,先前她在和VR影片製作公司洽談台北電影節影片播放時,遇到了一個很特殊的狀況。她表示,最初對於要選用什麼品牌的頭戴顯示器來播放VR,台北電影節其實是完全沒有設限的,但當他們開始和影片創作者或製片公司聯絡時,好幾個人都對她說:「你們要不要直接用三星(VR頭戴顯示器)?」
也很有趣的是,當她回應對方,表示關於VR頭戴顯示器的選擇還沒有定案時,對方不是不再回應,就是會直接告訴她:「我這東西就是綁Oculus(和三星VR頭戴顯示器相容),你沒有Oculus的話沒有辦法。」原來,因為Oculus一直在投資VR內容製作,而接受投資除了代表必須配合Oculus的規格,往往也要同意或許是兩至三年,甚至是更長時間的獨家合作時間。因此,在無法確定頭顯規格和廠牌的情況下,內容商其實也無可奈何。郭敏容直言:「這是相當殘酷的一件事。」
但故事到這還沒完,她表示,最終台北電影節之所以是選用可以和Oculus相容的三星VR頭戴顯示器,而不是Oculus的另一個殘酷現實是,Oculus在台灣沒有對應窗口,對亞洲國家也缺乏技術支援。讓她不禁猜想,這是否是因為亞洲國家普遍在VR內容發展較慢的緣故?但所幸還有三星的裝置可以相容,最終多數VR電影才能順利在台北電影節播放。
其實類似的狀況也不只有出現在Oculus,郭敏容說:「每次看影片,除了Oculus就是出現ARTE。」ARTE是德法公共電視台。後來進一步和對方聊過後她才知道,ARTE從2014年就已經開始投入VR影片製作。而和Oculus比較不同的是,郭敏容提到,ARTE主要是因為公廣部門的角色,所以在一般私人投資和商業部門還沒有看到可能性,不確定有沒有營利的可能時,他們就被賦予第一個跳出來投資的任務。
她舉例,以《異境入夢》這部電影拍攝預算約90萬~100萬歐元(約合新台幣3200萬~3600萬元)來說,ARTE就投資了15~20萬歐元(約合新台幣540萬~720萬元)。相對地,就像Oculus一樣,ARTE也可以藉此和內容商綁定幾年的合約。
所以,內容要從哪裡來?
而不論是藉投資綁內容,或是經由大量嘗試帶出發展落差,最終還是回到郭敏容的這個問題:「你可以做好很多硬體、你可以蓋好很多遊樂設施等等,但你的內容要怎麼產出來?」
終究,一家戲院要想吸引人潮,不可能一年到頭都只播同一部電影;而一個頭戴顯示器就算做得再好,如果沒有內容可以播放,也一樣無用武之地。關於VR內容從哪裡來這件事,或許不該只是郭敏容一個人的疑問,也是值得台灣好好思考的問題。